《择日笙歌》Yippee

12、敌袭

　　天空刚浮起一抹白，一声接着一声的号角声撕破了宁静。“莫非是有……”蒋桢立刻清醒过来。
　　房门被人砰砰捶响。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传报士兵。
　　“蒋将军！盛京边防突遭敌袭，是女真族人！”
　　“嗯？感情他们还挺会挑时候。”
　　不等蒋桢敲门来叫赵洵，他自己先跑来了。这动静闹得挺大，赵洵本来也没睡踏实，披上衣服就起来了。
　　“敌袭吗？！”赵洵急匆匆来到蒋桢房门口，扶着门框，弯腰把鞋穿好。
　　“急什么，不过是队野路子罢了。”蒋桢抬头，“不过也不可轻敌啊。”赵洵站稳，见蒋桢从靠着墙放的几根矛枪中拣了一根出来。
　　“走，我带你见见世面去。”蒋桢用枪杆轻轻敲了一下赵洵的头，往外走去。
　　将军这么随便真的好吗，是谁说不轻敌的啊！
　　走到楼下，蒋桢把枪往地上一放，双手拢起头发，眼神暗了下去，“来人，备马。”
　　“去盛京。”
　　盛京离这儿不远，赵洵骑着马在蒋桢后跟着，旁边是袁绍。袁绍看见赵洵，笑得十分灿烂。
　　“哎呀小朋友，又见面了，真是好巧不巧。”赵洵勉强地对他干笑了几声。
　　“哎，你还挺被老大看重嘛，居然可以在这么好的位置跟着。想当年我跟着蒋老大都没这个待遇……”
　　这么好的位置？赵洵往后看了一眼，后面是大批人马，而自己处在这个前面是蒋桢，左右是周益和袁绍的中心位置。
　　忽然感觉自己特别荣幸的赵洵挺直了腰。

　　临时驻扎在夷衡的一支兵马已经和芜族人厮杀起来，蒋桢命几个正在搭军帐的锦策军把赵洵领走。
　　外面是一片刀枪碰撞的声音，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替赵洵把帘子放下，遮住了沙场的情形。
　　那士兵见赵洵有些好奇，颇是豪爽的一笑，“战场上难免见血，小公子尚年幼，还是不要看的好。”
　　“我倒是不怕，以后跟着蒋将军总是会见的。”赵洵抿了一口瓷杯里的茶水，四处看了看这军帐，布置得简单但挺舒适。
　　士兵眼里闪着些艳羡的光，“跟蒋将军啊……”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们几个新进来的小兵，也不懂什么，就在锦策里打打杂。”
　　“这样啊……”风掀起帘子，赵洵扭头，透过那一丝缝隙，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他忽然想起成年礼那天，赵谨存请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晚会开始时在众人面前宣布将会在自己退休后把老总的位置给赵洵。
　　他从未在赵洵面前提起过这件事，赵洵愣了几秒，压着嗓子问为什么不和他说。他不想做这番事业，赵洵聪明，但他不善处理人际。他打不下父亲这般的天地，扛不住公司内部的勾心斗角。
　　赵谨存皱眉，提高声音吼着赵洵，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大把人想要！败家子！
　　赵洵第一次在这么大场合正面顶撞父亲。我就不！！他把西装外套一把扔在脚下，推开大门跑了出去。
　　跑了很久很久，喉咙干得要炸开，他停下来。前面是一个湖，水面映着一轮月。他不知道这是哪儿，心里却安静下来。
　　他忽然哭了。望着湖水，眼泪便落了下来。赵洵很久没哭过了，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自己抱着自己。赵谨存和他不亲，但他一直尊敬着他。他恨自己做不好该做的事，
　　恨自己总是让别人失望，恨自己的无用。
　　凌晨的时候，赵洵回了家。晚会大概结束得很糟糕，父亲也再未提过此事。
　　他自己放弃了那个机会，但这次他不会。

　　不知何时，军帐外的打斗声止了。帘子被人撩开，几个士兵扶着蒋桢的胳膊进来。赵洵一惊，赶紧起身上前。
　　跟在后面的一个军医将帘子放下，查看着蒋桢的伤势。“打完了？”赵洵急急问道。蒋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嗯。女真那边只留了一小部分人马，不敢恋战。”
　　“那将军你怎么样？”
　　蒋桢有些费力地抬手，揉了揉赵洵的头，“没事。”他的手臂和腰侧有两道长长的伤口，军医简单包扎了伤口，蒋桢额头依旧冒着冷汗。
　　赵洵还想问些什么，见蒋桢不太舒服，关心几句便退出了军帐。
　　军帐外，袁绍和周益蹲在地上。袁绍拔着一颗枯草，嘴里念叨个不停，“去，不去，去，不……哎小朋友你出来啦！”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草灰，向赵洵走过来。“你刚刚在干什么啊？”赵洵侧身躲过袁绍准备拍他的手，周益在一边皱了皱眉，“他想进去看老大强势如何，又不敢进去。”
　　所以就在外边拔草，听天由命。袁绍也不觉尴尬，哈哈笑着盖过了这个话题。“你们没事吧？”赵洵上下打量一下这两个人。
　　“我们当然没事啦，小事罢了。”袁绍揪掉发梢上的一根草，笑容逐渐淡了，“蒋老大他……在战场上突然旧病发了，所以才没躲过女真人那一招。”
　　“旧病？”
　　周益垂眼，向军帐方向撇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他自小是由老人家带着。他体弱，有心病，渐渐休养好了，只是不能受什么刺激。”
　　“也不知刚刚是怎么了，兴许是最近没歇息好。”袁绍接道。
　　军帐帘子被人拉开，蒋桢脸色苍白的走出来。三人极有默契的没提他受伤之事，袁绍走过去扶起蒋桢的手臂，“蒋老大，我们在这边休整一段时间还是如何？”
　　“休整也好，顺带看看这女真族还有什么把戏。”蒋桢轻轻咳嗽了几声，稍稍用力将袁绍扶着他的手放下了。
　　他抬手，周围的士兵都围了过来，“休整，驻扎。”
　　“是！”
　　“袁绍，你传令下去，让他们去扎营寨。赵洵，跟我过来。”蒋桢向袁绍点了点头，他立刻拉着周益去找士兵们了。赵洵跟在蒋桢身后，往军帐后走去。
　　这片临时军帐后是很大一块空地，疏疏密密的长着些野花野草。蒋桢蹲下身去，在及人小腿高的草叶里翻翻拣拣，掐了一片叶子递给赵洵。
　　“将军，这是……”
　　“地榆。可止血，这里大抵长了不少。”
　　那叶片边缘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锯齿，却不割人。“这东西小，用途倒是广。我带你认些常用的草药，也算是给你长长见识。”
　　赵洵将那地榆叶子揣在口袋里，问道:“将军怎的懂得如此多，连草药也识得？”
　　“不过是略知一二。我记事时，祖父便时常带我上山采草药。多年下来便认得一些。”蒋桢起身，将耳边一缕乱发撩在耳后。
　　“那也十分厉害了，要是我肯定记不得几个。”赵洵张口道，颇有些奉承之意。蒋桢只当他是小孩子玩笑话，意有所指道:“你聪明，要是用心些怎会记不住。”
　　“将军批评的是。”赵洵嘻嘻笑了声。他平日练武术是有劲，但一听蒋桢说兵法布局就头疼，好像又回到现代上课一般。于是随口答应几句糊弄过去，并未认真听过。
　　蒋桢叹口气，并未继续这个话题。他后退一步，朝赵洵摆摆手，“你来。用我近日教你的招，能碰到我的后背算是学清楚了。”
　　“你尽会使蛮力，如何伤的到我？”蒋桢侧身，赵洵一脚踹了个空，反而被蒋桢一手抓住了脚踝。
　　他手重重一捏，赵洵脚踝轻轻响了声，疼的龇牙咧嘴，赶紧把脚放了下来。
　　“再来。”赵洵缓了几秒，再出一拳。即将碰到蒋桢时，他拎住赵洵的衣领，毫不犹豫往下狠狠一按，赵洵一下摔在地上，猛力咳嗽起来。
　　鼻梁生疼，赵洵抹了一把鼻血，还有些恍惚。第一次摔得这么狠，险些要逼出眼泪来。短暂的喘不上气，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稍稍吸气也无法完成。
　　头顶传来蒋桢毫无情绪的声音，“起来。”见赵洵没有动作，蒋桢加重语气，“起来！”赵洵撑着地板爬起来，右膝盖磕在碎石上，隐隐作痛。
　　“若是在战场上，皆是你这般的战士，大安早不知亡了多少次！”蒋桢冷眼盯着赵洵，“你可知我为何责骂你？”
　　“……不知。”
　　“你没有立即爬起来。今日是我，明日要是换了敌军，你又该如何？你不爬起来，若是别人也不爬起来又该如何？你需时刻记着，你该是第一个爬起来的。别人要扛的是这一场战，你要扛住的，是这一片江山。”

　　一个时辰后，赵洵大汗淋漓的回了营寨。蒋桢虽是受了伤，再加上旧病复发，对付赵洵却也游刃有余。
　　回到营寨后，赵洵便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再出来。他极少真正将自己代入进这个“赵洵”的角色中，今天蒋桢的一番话让他再次警醒。
　　他要活下去，就必须扛起这片江山。赵洵必须成为一个能担大任的大安将军，并且要比前世的他更刻苦。
　　想到此处，赵洵翻开随手带来的几本兵法和那本与此地气质十分不符的历史书，用细毛笔在书上做起笔记来。
　　翻到宋靖和赵洵那页时，他在空白处几笔勾勒出一个正在拉弓的少年。想了想，又在一旁画了个手执书卷的少年。
　　那是宋靖和他。
　　愿我们都能在来日长成想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