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莲》幽幽筠

6、第六章

　　纤纤袅娜的身影从暗处走来，肤光盛雪，容颜如花，每一个动作，都高贵妍丽。随着她走近，芍药的甜美熏香扑面而来。她居高临下地看了灵沅一眼：“走近了，还是容颜无暇，怪不得世子喜欢你。”

　　从下了马车开始，她就隐隐猜到江璧身份不简单。而这一刻真相揭开的时候，灵沅还是死死咬住了嘴唇。令国摄政王世子李沉璧，自小聪慧过人，英姿无双，连她们这些贵女，都有耳闻。

　　原来江璧，就是令国摄政王世子，李沉璧。

　　“猜出来了？不傻么。”丽人施施然在床边坐下：“世子对你有意，我作为世子妃，原本应该高高兴兴张罗，把你迎进府里面来。不过你是桓国罪臣之女，大排场是没有了，位份也不会太高。你只要安安心心伺候世子，不闹什么妖，我就不会为难你。”

　　灵沅默默地把被子捞起来：“未婚女子，却口口声声称自己为世子妃，姑娘你不觉得面红么？”

　　丽人面色一僵：“你在说什么？”

　　灵沅看着她：“令国已婚女子，特别是贵族女子，衣襟或是袖口上都会绣上夫家家徽，摄政王家徽是云海日出，你并没有。”

　　丽人眼中染上一股羞恼，她倏地站起来：“我与世子的婚约是早就定好的，就算我现在不是世子妃，以后也会是。”

　　灵沅忽地笑了笑：“你是与不是，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哼，现在装清高，你骗谁呢？”丽人不屑地鄙夷：“见着了美男子，连羞耻都不要了。连父母定下的婚约都可以不要，嫁过去了，还巴巴地弃了夫君跟过来，做一个小妾。哈哈，还是个丞相的女儿，简直笑掉大牙，你们桓国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下贱！”

　　“骂完了么？你可以出去了？”灵沅的眼光结了冰。

　　香草急急地走进来，看到丽人，吓了一大跳，跪下来求丽人出去。丽人站起来，嘴角露出妩媚的笑容。

　　一声脆响，灵沅半张脸都红起来。丽人尤嫌不足，指着灵沅道：“你以为璧哥哥对你是真心的？你只不过是——”

　　“鸣凤，你怎么来了？”李沉璧面色凝重地走进来：“真是胡闹！”

　　鸣凤小嘴一抿，立刻换了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璧哥哥，我大哥押送粮草过来，我就跟着来了。我——”

　　“来人，送她出去。”

　　鸣凤立刻委屈了，但不敢违拗李沉璧，梨花带雨地跑出门。李沉璧揉了揉眉头，快步走到床边：“沅儿，没事罢？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两家的纠葛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一定会待你好。”

　　灵沅平淡的侧脸对着他：“世子言重了，我一个异国罪人，给世子添了不少麻烦。”

　　香草站在一旁着急极了，一个劲儿地对两人使眼色，奈何两人此时的目光都不在她身上。

　　“沅儿，你为何说这样的话？到底是生气了，我就在这里，你打我两下出气，可好？”说罢，就要去握灵沅的手。

　　灵沅躲开，李沉璧又去追。纠缠之下，半边红肿的脸露了出来。

　　“你的脸！”李沉璧心疼地捏着灵沅的下巴，不让她动：“香草，愣着做什么，快去拿膏药来。”

　　香草立刻去拿，李沉璧微微用力，把灵沅圈在怀中：“鸣凤打了你，我一定让她付出代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待会儿就找她去算账！”

　　药膏递过来，李沉璧想帮灵沅涂药，灵沅不让，他便道：“你再躲，我就亲你啦。”

　　灵沅的另外半边脸也红了。

　　李沉璧似笑非笑地看着灵沅：“这段时日，我只能在梦里看到你。如今你就在眼前，我忍得很辛苦。”

　　“别说了，世子大人。你我如今，无名无分。”

　　“不要担心这个，很快，我就会迎你进门。”李沉璧的嘴角翘起来：“这雪融膏专门为女子所制，治疗於伤肿痛有奇效。你涂两次，就能好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温柔地把膏药涂抹在灵沅面上，灵沅愣愣地看着李沉璧，上天真是太厚待李沉璧了，他一旦温柔起来，怕是哪个女子都抵挡不了。李沉璧眼见着灵沅的目光渐渐迷蒙，满意地俯下身去。

　　“世子大人，臣有要事禀告。”

　　四片唇瓣近在咫尺，李沉璧不管不顾，就要撷取甘甜。灵沅却清醒了，偏过头去，李沉璧吻到了香腮之上。

　　女子的柔软和芬芳让他沉溺，他最喜欢的就是灵沅这一点，自然纯净。心中的渴求一触即发，李沉璧再次俯身而下。

　　“世子大人，臣有要事禀告。”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显而易见的着急。灵沅抑制住手心的颤抖，推了李沉璧一下：“外面的人在找你。”

　　李沉璧心里暗恨来人不解风情，又吻了灵沅一下，才直起身来：“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灵沅不敢看他的眼睛。

　　香草笑意盈盈地过来，收了药膏。用手势问灵沅要不要吃饭，沐浴。灵沅想了想：“就拿些粥水过来罢。”香草点头，很快出去了。

　　屋里仅剩下灵沅一人，灵沅掀被子起身，却忽地发现下面藏了令牌和一张纸条。

　　“想不想看真正的璧哥哥？拿令牌出来，会有人接应你。”

　　这是鸣凤留给她的。她捂着半边面颊，不想去理。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与期盼——她的确想知道。

　　手中的令牌，正面是云海日出，背面刻着一个苍劲的“李”，纹理细腻，质地冷润。灵沅盯着令牌出了一会儿神，收进袖中，打开了房门。

　　夜幕已经降临，四周风影摇动。几个侍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灵沅走到离她最近的恶一个侍卫跟前，矮下身子探鼻息。

　　“你倒是还在意他们的死活。”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叼着草根从房檐上跳下：“走罢，跟我来，吃你点豆腐，别乱叫。”

　　说罢，半抱着灵沅，御风而行。

　　越过几道围墙，两人落在一个屋檐上，少年压低了声音说：“别出声，他们进来了。”

　　果然，不到一息功夫，就见李沉璧和鸣凤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少年搬开一块瓦，示意灵沅往下看。

　　“璧哥哥，你老是凶我！”

　　李沉璧头痛地揉揉眉心：“不是我凶你，是你太胡闹了。这般不识大体，显而易见是没长大，咱们的婚期，还是再推一推比较好。”

　　这可把鸣凤唬着了：“不要！我只是看你对那什么沅儿的好极了，心里不舒服。又是单独给她个院子，又是半夜请军医过来照看她。你对我，都没这么上心。”

　　“我送你的东西还少么？你还醋这些？”

　　“是是是，我只是一时酸嘛，还不是为了璧哥哥你。这些年，我努力学琴棋书画，主持中馈，哪一样学不好？璧哥哥，你原谅我这一回。”

　　“下不为例。”

　　“但是，你什么时候把她送走啊。你真要纳她，朝廷上多少人会盯着你不放啊，凤儿担心你。”

　　李沉璧把手放在鸣凤香肩上，声音温柔：“我是为着什么，你心里也清楚。等我拿到了她身后的秘密，她自然就没什么用了，到时候，你爱怎么处置，随你。”

　　“我会怎么处置，左右是在外头多安置一个人罢了。”

　　“鸣凤，你会是一个贤内助。”李沉璧闷笑几声，伸长手臂把丽人笼在怀中，低下头去。

　　室内一片春色，灵沅却像是浑身上下都结了冰，冷的眉梢都冻住。

　　少年看了一场戏，吐出狗尾巴草，将灵沅带走。

　　灵沅回过神来，才发现四周一片荒凉，她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沟里。

　　“你，你要干什么？”

　　少年邪邪一笑：“你还真是有貌无脑，让你出来，你就真出来了，爱上世子大人，真不知道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可悲。把你带到这里来，自然是要杀你了。”

　　杀人这事，从少年嘴里说出来，仿佛砍瓜切菜一般平常，与他尚稚嫩的容貌反差强烈。灵沅咬咬牙：“你们世子大人要我身上的秘密，你不会现在就杀了我。”

　　“哟，还有点脑子，真令我意外。”少年挑了挑眉毛：“也令我，更感兴趣。”

　　“我们来谈谈罢。”

　　“你想谈什么？”

　　灵沅清了清嗓子：“你看起来不是鸣凤的家臣，是她雇来的罢？她给你的好处，也许我也能给你，只要你放我走。”

　　少年上下看了灵沅一眼：“你们曾家都没了，你拿什么承诺我？”

　　“凭我身上的秘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往灵沅身后飘：“唉，这单生意没得做咯，扫兴扫兴。”话音刚落，整个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沅儿！”李沉璧大步走来，一把拉住灵沅：“谁带你来的这里幸好赶到了，你没受伤害罢？”

　　“没事。”灵沅木然地看着他关切的目光，抽回手：“我也不知道是谁。”

　　“咱们回去罢。”李沉璧长臂一捞，却捞了个空：“沅儿？”

　　灵沅站在风里，霜白的裙角一浮一浮的，仿佛飘在水中的昙花，随时都有可能随水而去，再也抓不住。

　　李沉璧心里发急，待要上前，灵沅却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块令牌：“摄政王令牌，见牌如见摄政王本人。”

　　李沉璧的脚步狠狠顿住，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