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觉》深水池塘

1、第 1 章

　　江珊挎着小保温桶，里面是滚烫的老母鸡汤配着虫草花——神奇！她以为虫草是几千上万的好药材，结果八块三拿下一整盒！色泽橘红，炖在汤里也正经得很，只是还没尝，怕不好吃、江瑞不喜欢，盛完数了数，八根，也没多添。
　　好不容易撒一天觉……不不不，这个叫放假，跟国庆新年一个样的说法，总算能自己做上些东西吃，感觉好得很，用她语文老师的话来说，看什么都是好的，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小鸟还在枝头唱起了……哦这里见不着鸟。
　　进了“环宇”的门，她哥江瑞正穿着灰白相间的保安制服站在环宇公司门口的像是十字路口供交警指挥的那种高高的小圆台上值岗，江珊抬手看表，还有十一分钟才到十二点，他们换岗，于是耐心地走到一边，提着桶等着。
　　“环、宇、新、媒、体、文化、产、业、有限、公司，”她眯着眼睛看银色折叠门后的大楼上横着的几个大字她每个都认识，但是总共来看就完全一头雾水了，她问过她哥，她哥也不知道，说他们经理让叫环宇。
　　这个时候大门缓缓开了，一辆车缓缓驶出来。好车！豪车！江珊微昂起脸，空着的左手抚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又几乎在作出判断的同一时间箭步跨到了这辆豪车之前。
　　“阿玉！”她哥的惊呼响彻了天空。
　　车被她生生逼停，自然是踩死了刹车，司机是凶神恶煞的中年人，饶是如此也是惊魂未定，摁下车窗，国骂：“你他妈有毛病啊？找死啊？”江珊点点头：“对啊。”司机不由一噎，江珊接着道：“你们快点下来吧，这车子被动了手脚了。”
　　“老秦，下车。”后侧靠左的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正襟危坐的……脸，江珊的成语一直学得零落成泥碾作尘，只觉得那个男人长得端正，五官全跟他这个人一样、正襟危坐地坐在脸上，声音里听不出情感和温度，但是还不难听。
　　司机老秦下了车，气冲冲地道：“你要找不着啥手脚，我就叫人跟你动手脚了！”叫人……叫……保安？她哥，保安江瑞赶紧过来：“秦老哥不好意思，这是我妹，来给我送饭的，看这车有、有问题、可能……”江瑞哪能瞎着眼睛说话，这车好的他连想都不敢想，看看就是大福分了，谁知道他妹一下子就拦下来！还说有问题！能有啥问题？这车每个季度可都是要花大价钱送去保养的！
　　“千斤顶，活动扳手，一字起子！”老秦正在嗤笑，忽听这么几个词，脸色一变，忙不迭从后备箱拿了一套工具给她，心里还是有点嘀咕，只见江珊把箱子啪啪啪一拆拿了自己要的东西，袖子一挽，一个鲤鱼打挺钻到了车子底下！
　　我可把手刹拉紧了吧……万一松了把这姑娘可不就碾过去了！老秦一抖，赶紧从窗户那看，还好，职业习惯放那，他开得快，但是停得稳嘞！
　　江珊叮叮咚咚在车子底下搞了半天，看得江瑞心惊肉跳，老秦迷迷糊糊，只有刚刚车后座那个男人神色如常，看了半分钟车子和车子底下的女人身影，背过身打电话去了。
　　“当！”老秦肉痛地歪歪嘴，这是敲那宝贝车的前杠呢！死丫头劲儿真大！“成啦！”江珊又是一个翻身起来，利索得像条滑溜溜的鱼。挂上电话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神暗了暗。
　　“喏！”江珊把手心里按着的一个圆柱形状、半个拳头大小的东西递给老秦，“叔！你那脚刹是不是老晃来晃去的、还吱呀吱呀响？这玩意安在曲轴轴承上，连着变速器都要磨坏了！您哪要开慢点还好，总要发现下来瞅瞅的，一开快脚刹就用不成了！光靠手刹，到时候那轮胎啊底盘啊发动机啊都得废掉了！”说着又拨了拨坠着的那个纽扣大小的东西，“这个小东西是连在上头的，我就不懂干什么用的了，您哪这车好，坏人惦记着，时不时想破坏一下的，开车前看看的好！”
　　“这！这啥东西？！”老秦眼皮一跳，刚想接过去，被站在一旁的男人伸手取走了，连着那个“纽扣”，江珊没料着，吓了一跳，男人的指腹蹭到她的掌心，带来一阵麻痒，怪怪的。
　　“多谢了，小江的……家属吗？”男人低头瞧着手里的“纽扣”，声音虽然阴沉，但是也好听。
　　这人说话怎么都不带看人的？不晓得眼神交流才算尊重嘛！江珊心里吐槽，但明白得很，这男人看着没她哥大，却能叫“小姜”，必定是位置大大高于江瑞的——不过她也的确不晓得哪位的位置低于她哥，江珊郁闷地想，她跟她哥，还属于底层进城务工人员哪！
　　“哎唷！”江珊被她哥撞了下胳膊肘，还撞得有点疼，她怒视她哥，她哥尴尬地朝她身后努努嘴：“这是成总，江珊，快问好。”
　　糟糕！她忘了回话了！江珊赶紧道：“成总好！我是我哥的家属！”
　　“噗嗤——”司机老秦正取下来开车时带着的白手套，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连那个男人——不，尊敬的……成总也微微抿了下唇角，“小姜得带你妹子去财务处领点奖金！小丫头可帮了咱们忙！”老秦冲口而出，说完才想起些什么，讪讪地问：“成总，您说是吧？”
　　男人眉目不动：“秦叔说得是。”转身走了，临走前叫把这车拖走送到厂子里再检修一次，老秦应了，嘱咐完江瑞跟谁谁谁一起拖车，转头看见他已走出老远，连忙小跑着跟上。
　　江珊不明觉厉。唔，这是新学的流行语，就是感觉那个成总很厉害嘛。虽然她一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干啥的。
　　哎呀，汤给忘了！江珊也赶紧小跑着把放在伸缩门外的保温桶提了进来，还好没人趁机把它给摸走，这城里呀，最好的就是治安好！监控好！放点东西不用担心，你转一圈回来它还在那！要搁老家……哼哼。“哥，今儿可是好东西新东西嘞！虫草花！你尝尝？”
　　“得了，先搁到那，秦经理叫我们先推车哩！”
　　江珊的注意力一下子跑偏：“秦？经理？就是那个开车的老叔？他凭啥呀做经理？”“他是保卫科科长，但是他喜欢我们叫经理，说听着像文化人。”
　　噫！江珊撇嘴，“推车？还是拖车？咱俩？”
　　“本来经理让我叫陈林去，但你搁这儿又没啥事儿——”江瑞笑，“咱们一块整完，公司奖我半天假，下午出去转转！你不老早就想去西湖了么？”
　　西湖我早去过了，不过是当着你那么一说。江珊道：“奖你？为什么不奖我？那个成总不也答应了奖金？人家大老板总不会还没星耀哥大方吧？”
　　江瑞敲了妹妹一下：“人家就那么一说？奖多少怎么奖奖你啥一概没提，你咋去要去？还有啊，人家星耀可也是大老板，我看不比我们公司老板差多少！”
　　江珊搓搓手：“行了，也别拖车推车了，咱们直接开走呗！”说罢抢了江瑞手上的老秦刚给的钥匙，打火、挂挡、起步，立马就开走了，不挡道儿了。
　　哎哎哎你不是说这车有问题吗！江瑞追上去，想拍拍车窗，但想了想又不敢，只好大声叫她：“下来！有问题的车你还敢开么！”“我早解决啦！”江珊在车窗里摆摆手：“我知道送去哪里检修！你先把汤喝了肉吃了，咱们下午春游去！”
　　江瑞拎起来保温桶，摇摇头：“这丫头！”不过汤炖得的确不错。

　　乡下人，吃饭也不讲究碗筷盘碟摆得排排站了，江瑞捏着桶底儿把汤倒到碗里，就站着喝汤啃鸡块儿——原来他是蹲着的，是老秦说影响公司形象才叫他站了起来，但这呼噜呼噜的声音一时间还是改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