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芜草荒原

5、安臣（5）

　　这是出征的第三年，他已经三年没有见到那个叫安臣的孩子了。
　　彼时尚在京中，请了师傅教他学戏，他学得不甚认真，被他责骂。漂亮的小孩委屈地红了眼，“他们总说我唱的是亡国之曲，我不唱，将军就不用打仗了。”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将军还生气吗？安臣给将军学小动物叫好不好？”安臣讨好道，于是真的学着小猫咪叫起来，还双手蜷作猫爪状，真像个可爱的小猫，还不住地蹭着将军的手臂。
　　安臣得了原谅，却不急着把脸从将军的袖子挪开，仍旧蹭着，眼角一瞥，瞧见前面正睁着一双大黑眼珠看着自己的大黄狗，立马往将军怀里一扑。
　　“将，将军，有狗！”小孩子惊慌大叫。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把脸往将军怀里拱。
　　将军身形瞬间呆住。
　　谁也没看见，将军的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红苹果。
　　将军把将小孩拎起放到旁边，飞快地敛了羞赧神色，朝着拿牵着狗的侍女道，“这狗是谁的？”
　　侍女答道，“回将军，这是陛下送来的，说是送与公子作个伴。”说着牵着狗走近前来。
　　安臣惊叫一声往将军身后躲去，口中不住喊道“快送回去快送回去！”
　　将军嘴角轻轻勾起，眼带笑意，“牵到我院子里去。”，戏谑的眼神掠过身后的安臣，“以后安臣不好好学戏，就带这狗去看他。”
　　安臣一个激灵。
　　眼看着将军远去的背影，衣袂翩翩。
　　走出很远的将军，终于停下来，低低地骂了一声，“小流氓。”

　　那个叫安臣的男孩子，虽然说着不爱学戏，其实学得很认真，一口好嗓子，唱起戏来黄莺初啼，婉转动听，常常是一曲完了，他已神色如常，底下人却仍旧沉醉不已。
　　他一天天地大起来了，几乎要赶上将军的身高。
　　只是还像个小孩子那样，见到狗就往将军身后躲。。

　　那是将军走后的第三个月。
　　安臣一如既往地跟着师傅学戏，结束之时听见一阵拍手，抬头一看，坐在台下的竟是皇上。
　　“不错，果然是巫伶一族。”那皇帝笑眯眯地看着他，桃花眼里仿佛真的漂浮着一池桃花。
　　安臣心里跳了跳，不卑不亢的行礼。
　　这时他已经不再是初入京城的十岁小儿，五年过去，身高七尺有余，只是仍然瘦削，穿一身白衣，得十分风流。
　　许是学戏的原因，一举手一抬足，都有风流韵味从衣角流溢。
　　皇帝道一声“免礼”，又问起近来将军府事项，答说是将军离开之后，府里一切由安臣安排。
　　听说安臣在府中已经有如此地位，皇帝状似不经意问道，“看来将军对你也很是上心。”
　　安臣恭敬答道，“幸得将军庇佑，安臣才不至流落街头，还得师傅教戏。将军的恩情，安臣不敢忘。”
　　安臣未抬头，并未看见皇帝此刻的神情，只听得那一声不咸不淡的“的确如此。”

　　皇帝走后三天，皇宫里忽然传召让安臣入宫为皇帝唱戏。
　　安臣跪在那宣旨的侍从面前，久久没有回应。
　　他甚至微微开始发抖，那从前在南夏的点点回忆又开始在脑海里浮现，那些族人如何得皇帝喜爱，又是如何祸乱宫闱，他看得清清楚楚，也因此，从来都不想再回到那样的地方。
　　五年了，他几乎忘了，他当初能活下去，只是因为那个皇帝说要听他唱曲。
　　他怎么能忘了呢，他还是一个伶人。
　　“安臣公子，接旨吧。”那侍从语气里透出几分轻蔑。
　　安臣仍跪着没有动。
　　身边侍女有些着急，小声唤着他。
　　“安臣公子，将军不在，这偌大将军府可是你说了算。”侍从道。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这偌大将军府，可不能因为他毁了。
　　安臣抬头瞧了侍从一眼，眼中一闪而过哀戚，“谢陛下，臣接旨。”
　　圣旨轻轻落在手中，却压得他肩膀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