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匿名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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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到了一封匿名情书。
呃，就在刚才，礼拜一的早上，家里信箱。
上面写道“我想見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
陌生的字迹，但清秀好看，比我那狗爬字强多了。
我眼冒金星，这他妈，老子一下就飞上了天，像花孔雀似的大叫起来。
我，戎采，活了十八年，第一封情书！
尽管没署名，甚至没敢写我名字——肯定是个害羞的可人儿！
而且还知道本住校生每周日不住校！
倒也不是说本人胖丑穷，虽不是什么天仙下凡，但好歹也是个班草级别的小鲜肉。
乖顺，这是老师对我最多的评价——归功于那双俘获中年妇女之心的，无敌狗狗眼。
那些个女孩儿啊，总觉得我太乖太乖，揉着我刚到170的头，说小采弟弟可别弄丢自己了。
高二的人了，有点志气行不行！
得，我一身桀骜不驯都藏在兔子的外表下了。
不过等我美滋滋地赶到学校，我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这没头没尾的，我就算要回复也没辙啊。
行，老子初恋幻灭了。
上课铃响了，第一节是我讨厌的英语课。于是我更垂头丧气，拿了课本当掩护，趴桌上开启沉思模式。
身边人开口道戎哥哥，怎么了？
我懒洋洋道嗨，你哥哥我收到情书啦。
我同桌，帅燕明，露出了个难以形容的表情。
他和我从高一同桌到现在，尽管已经有明显的身高差距了，但大概是我俩成绩都不错，加上他人长得俊，我俩放一起怪赏心悦目的，老师都舍不得拆开。
呸，扯远了。
他可是全班唯一一个叫我戎哥的人。
首先他确实比我小，小三个月也是小——其次，我俩第一次见面就打了架——
哦，那是因为他非要我叫他帅哥，太他妈厚脸皮了。
后来我打赢了他，我让他叫爸爸，他说放屁，于是最后取中庸之道，就委曲求全地喊我戎哥了。
反正，男孩就是种神奇的生物，打个一架，我俩就成了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
尽管有时，我总觉着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
于是我回过神来，摇了摇手上的情书，笑着说喂，小燕子，你一副要嫁女儿的表情啊。
他持续不要脸行为，吐了吐舌头，一脸委屈喊乖女儿，终于敢认我这个爸爸了吗。
我自是没在意。燕明这人，老爱拿我开玩笑。
他忽然黏糊糊地说戎哥，给我看一下成吗，就一下。
我说滚，人小姑娘给我的情书，你啊，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也不给看的。
不过在他提出包我一礼拜夜宵后，我欣然答应。
唉，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子下辈子也要当这种富二代。
我偷瞥了眼帅燕明，帅是真的挺帅，浓眉大眼，个子又高。班里多数人也真的喊他“帅哥”，他心安理得，毫不害臊。
我看着他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封情书，就一句话，好像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突然间，帅燕明似是触电般抖了一下，那封情书掉在了桌上。
怎么了，我焦急道，燕明？
帅燕明身体不大好，我时常得陪他去医务室的冰箱里拿中药，于是凡事也多个心眼。
他沉下脸道戎哥，我疼。
我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忙问哪儿疼。
心口疼，他轻轻道，很疼很疼。
是真的在疼。
然而我并没注意到他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
我俩之间的气氛忽然诡异了一阵，谁也没说话——英语老师倒是欣慰地松了口气。
那一刻，我希望事情千万别是我想象的那样，类似“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之类的狗血情节。
毕竟我从小到大暗恋的，从隔壁家青梅竹马，到小学的班长，初中的前桌，无疑都是女孩儿。
但非常认真的说——
如果是帅燕明，我想，如果那个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他，好像牵手、拥抱甚至亲吻，都没有那么奇怪，甚至是——
如鱼得水。
我.操，我连忙扇自己耳光以保持清醒，惹得英语老师终于忍不住点了我的名。
一封匿名情书惊起的只是小波澜，于是我笑嘻嘻地享受一整周的免费夜宵，仍旧在寝室里和帅燕明吃喝玩乐，不亦乐乎。
过分的事来了，这情书像是魔障了般，在下个礼拜一的清晨，又出现在了我的信箱。
这次是什么内容啊，我身边的女生饶有兴趣地围了上来，颇是关心她小采弟弟的终身大事。
“天冷了，宝贝，要好好休息，我可没法照顾你一辈子，不过你愿意的话，我想，我会的。”
好像比第一封长一点是不是，我笑着说，一手拿着片吐司往嘴里塞。
是啊，帅燕明翻了个白眼，匿名情人，真肉麻啊。
当我有些洋洋得意的时候，燕明的手忽然触到了我的唇。
面包屑，他镇定地道，展示了一下转移到他指尖的面包屑。
嗯，我点点头。
阳光恰好洒在他的脸上，衬出他微红精致的面庞。
其实他倒不用这样特意解释。
然后我也并不知道，当我咳嗽两声，继续和那些女生聊八卦的时候，帅燕明脸红着看着他的指尖。
然后，他轻轻地舔了一下，沾着面包屑的指尖。
宛若孩子偷食糖果。
日子继续往前走，于是更加奇怪的，我的信箱里有了第三封，第四封，匿名情书，接连不断。
“我多想和你說說話，在这最后时光。”
“男朋友，我说，我真的非常想这样称呼你。”
…
“嘿，你真的不能给我回个信吗。”
我现在倒是不怎么想回信了，不过，这他妈怎么回你啊！
所有内容我都和帅燕明一一分享，既当成和朋友宣泄，又当成某种神奇的调和剂。
我都要怀疑帅燕明这小子亲手干的了。
于是我真问了他。
帅燕明出柜出的倒是挺干脆的，就在我俩一起上厕所的时候顺口来了句哎戎哥，真神机妙算，我确实喜欢男人，不过写情书这种缺德事，只有你干的出来。
顺口倒是没问题，上厕所的时候说这事，吓得我赶紧穿上了裤子，惹得他哈哈大笑。
但某一刻，孤独、愤慨与悲伤交织在他的胸膛，化为一句戎哥，你不要喜欢别人行吗。
你不要喜欢别人行吗。
我料到了，可我想不到有人能把“我喜欢你”说成这样。
于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于是帅燕明我行我素地叹气道没事，我就说说而已。
万箭穿心，莫过于说说而已。
没心没肺的人装的很好，于是我们的行为时常过界。
有次晚自修回寝室的路上，当一对对小情侣从我们身边路过，我能感受到他，帅燕明——
头一次没有跟我唠嗑一路。
他头一次局促、紧张，头一次呼吸过快，头一次用那种语调叫戎哥哥。
也是头一次勾住了我的手指，在我的默许之下。
我好像连魂魄也尽数燃烧。
尽管我心里一万个声音嚎叫道戎采，你他妈是直的你他妈喜欢女人！
可只要有个叫做帅燕明的声音在，那便噤若寒蝉。
走廊、教室、宿舍，大指示牌后的空间，放学后的体育馆，没有人的音乐教室。
其实大多充斥着没人知道的微小回忆。
高二过的很快，燕明和我还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不过我们这对黄金同桌终于被分开了。
高三容不得我们想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我们可以在一起吃饭，但，谁也没有多提之前的事。
他退宿了，似乎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不敢多问，他也闭口不谈，对那些爱八卦的人只是说，他爸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子，出去住有利于学习。
而寄给我的匿名情书，依旧没有断。
每封的内容都不一样，很精彩，但总觉得……那字好像越来越丑了？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心道戎采，你好像没资格说别人吧。
这天，第不知道多少封情书又来了，我打开了信，信上写道：
“嗨，我开始给你写情书啦。匿名，你一定知道是谁。”
很简短，但，那笔迹比先前的任何一封都要凌乱，薄薄的纸几乎要被划破。
就好像谁的心也跟着碎了。
而且，这位朋友不是写了很久的情书吗，开始个屁啊。
等等，这封信，这封信……！我开始颤抖起来。
——中央依旧写着我家的收信地址，而右下角，居然工工整整地写了对方的地址！
卧槽！惊天大发现啊！
尽管还有1个星期就要高考了，我依旧决定顺着这个地址去找那位“匿名情人”。
为什么？我沉默，于是我也说不上来，但，帅燕明的脸浮现在我的面前。
这个周末我留宿了，原因是我不知道哪个太爷爷去世了，我爸妈怕耽搁我学习，反正也不是太亲，就没要求我去。
我无聊地转着笔，居然就在那题海里泡了一整天，一时忘了要去找情人——呸，寻找匿名情人。
唉，高三学生真他妈不是人。
而当我洗漱完毕，准备翻个身就睡觉的时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猛地砸到了我的身上。
伴随着酒味、烟味，令人作呕。
他妈的哪儿来的酒鬼入室抢劫！？
哦，当我凝神看向那张脸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死鬼是帅燕明，还他妈发烧呢。
本热心选手连滚带爬把他送到医院，也没弄清个所以然来，反正那小没良心的，叫了几声戎哥哥，就晕过去了，让人没辙。
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三更半夜不睡觉，高考前花天酒地……
“走路不看前面的吗，啊？”
被我撞疼的医生戾气十足地骂道，我连连道歉，才发现他推着的女人已盖上白布，心情瞬间有些复杂。
他见我那不经世事的样子，居然笑道小孩儿，没见识过死人吧。
我摇摇头，转念一想这他妈有什么稀奇的。
医生悄悄对我道哎，听说这女人是帅总的情妇，今晚割腕，死在她家浴室里了，送来的时候早没气了，连个家属都没。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帅这个姓很少见。
帅燕明，我攥紧了拳头，几乎要把这个名字刻进血肉里。
他怎么能什么都没说。
医生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说年轻人，那些资本家的世界，还是别涉足的好啊。
我看着那医生推着女人进了电梯，抬头一看时间，凌晨四点。
我忽然有了颗无所畏惧的心。
我还记得那个地址，那位，匿名情人的地址。
我不知道这种时候，我为何还会关心风月之事，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我要去找那个人。
到了那里，我愣住了。
这他妈根本就是块荒地。
匿名情人，匿名情书，再加上那份匿名的感情，通通让我感到愤怒。
我突然好想哭。
我做了那么多，我以为我得到了很多，可我事实上又什么都没得到。
我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看向远方，好像，那里是第一缕曙光出现的地方。
天光乍亮，我忽觉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双男人的手。
男人的脸坚毅沧桑，一身西装却又一丝不苟，让人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他忽然开口，他说戎采。
嗯，我答到，我是。
他平静地开口道：
“他的母亲自杀了，你帮助他打开了心房，消除了这一年间的误会与痛苦，于是你们在一起了。”
我瞪大了眼。
“你们考上了同一所一流大学，尽情享受美好的大学时光，你们拥抱、亲吻、□□，无话不谈。”
“那天你们毕业了，你父母欣然接受了他，他父亲却勃然大怒，说他不孝，说他变态。于是他将他软禁，将他送去国外。”
“你生了病，很严重的病，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给他写情书。可他收到了你结婚的假消息——包括结婚证和婚纱照的附件。”
“他万念俱灰，自杀未遂三次。他不再将自己束缚在你身上，他有了自己的公司。他也有了第二个恋人、第三个恋人，甚至无数个419对象。
“而你躺在病榻上，憧憬地给他写着零零碎碎的情书。”
“不久你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他终于收到了那些情书，不如说，遗书。”
“我想把这些东西寄回去——你亲笔写下的情书。可，每个周一的清晨，我都能看见你，十七八岁的那个你。”
男人停下了漫长的叙述。
他说，我从二十年后来，我是燕明。
“嗨，我开始给你写情书啦。匿名，你一定知道是谁。”
“男朋友，我说，我真的非常想这样称呼你。”
“嘿，你真的不能给我回个信吗。”
“我多想和你說說話，在这最后时光。”
“我想见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
那是，若干年后的我，忍着病痛，一笔一画写下的吗。
我忽然想起去年我问帅燕明，情书是不是他寄的，他老说只有我才干得出这种事来。
真他妈知己知彼。
我这人挺唯物的，我开口说。
我看见那男人的眼睛，倒是真的燕明的那双桃花眼。
他顿了一下，他颤抖着说戎采，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或许无法改变，你会……
你依旧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我爽朗地笑了。
我说当然。
时空悖论我是懂得的，我说，有一个燕明从十几年后回来，那么，等我死后，我身边的燕明，也会从那个时候回到十几年前，问十几年前的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男人忽然愣在了原地。
无论是哪个我，都是早已知道结局的。我轻声对男人说。
没有那些来自未来的匿名情书，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没有那些来自过去的少年情愫，你不可能独活下去。
没有那些来自现在的无限勇气，我不可能比任何人都憧憬未来。
曙光变淡了。
我想，老子在全盘剧透的情况下，陪你玩一辈子，还把命搭进去了。
可我明知我们永别结局，却依旧义无反顾。
爱是义无反顾。
男人最后张了张嘴，他问了句什么话。
我知道他要去承受这一切了，承受没有爱人，没有爱的后半生。可我想他一定可以，因为，那是我最骄傲、最不羁的帅燕明。
我听不见，但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于是我转身，点头，露出我最好的笑容。
是的。
我爱你。
【文 / 郁右】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匿名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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