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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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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天擦黑,已在前面的秦游,打听到一个驿站,一行人下马,转向驿站休歇。
“胡老爷,您请···”这一次,满意没叫错。
韩澍将手掌搭在满意肩上,穿着一身灰狐狸皮大氅,里面是宝蓝色的棉袄直缀,脚上那双玄色绣金丝边的厚底靴踩在杌子上,不见丝毫摇晃。
头高高扬起,便连走路,都是一派谁当谁死的横霸之风。
气宇轩昂,潇洒豪迈,不惑之年的大富商,被他演绎得毫无差别。
满意虾腰送上八宝暖手壶,一脸谄媚地,“胡老爷,您慢点,当心冰滑。”
韩澍斜睨她一眼,满意顿时明白:要她挑开门帘,他要进去。
满意很是上道地亦步亦趋,跟着上了二楼,然后转弯,直到一处对对着后院花园的一间屋。
这是他的房间,满意住外面,主子住里面。
见着用屏风隔起的屋子,满意暗骂管钱的秦游抠门到家。
驿丞长得矮瘦,小小的块头,精明而浑浊的眼睛,加上长期和巡视边防的官员打交道,天长日久,腰背佝偻,像个干瘪的小老头。
见到趾高气扬的韩澍,自然是百般应承,唯恐照顾不周,没拿到额外的好处。
一行人先将行囊拿下,安顿到各处,等待秦游的吩咐。
满意则不轻松,要和宋春伺候韩澍的吃喝拉撒和大脾气。
出门在外,本应怎么方便怎么来,可和韩澍出门的第一次,她便觉得,这主子不是个好招待的。
喝茶要喝井水或者雪水煮过的大红袍,只喝第二次泡过的茶;沐浴要用专门带上的大浴桶;甚至连沐浴的香薰和胰子,也是专程带着的常用品。
便连那沐浴后的靸鞋,也是他常穿的那一双,即便后跟已经磨烂,他都不换一双。
更别提随身穿的里衣,擦身用的棉巾子,全都已经起毛,他都不换。
沐浴的水,必须要没过沐浴桶三级台阶的最上面的那一层,水温也是有讲究的,秦游告诉她,必须自己用手肘去试一次,手肘不被烫的发红,才是最适应水温。
第一次伺候他沐浴的满意,几乎拿出全身解数,才算让祖宗走进净室。
刚坐下喘气,满意还没来得及抿口茶,便听到里面在喊,“给我搓背。”
这···这···
好像不是服务范围,满意急的头顶冒汗,脚底发烫。
可,主子发话,自己躲开,肯定是不行的。
只能硬着头皮上。
韩澍在氤氲中,见是满意,当即大声喊,“怎地是你?赶紧走开,叫秦游来。”
边说便身子顺着往浴桶里钻。
满意只瞥见他头顶的乌发,掩映在热气之中,完全看不真切。
敢情主子还害羞。
满意哂笑,赶紧去另一间屋子找秦游。
秦游正在厨房张罗晚饭,哥哥韩五(满新)跟着,两人有说有笑,全然不像在主子跟前的那幅死板模样。
一缕光透过院子里的皂角树,落在他阳刚十足的脸上,半明半暗。
满意着急,朝他招手。
秦游将菜单递到韩五(满新)手上,快速去了主子屋。
“这是主子要吃的东西?”满意拿过来细瞧,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不要乱说,闭紧嘴巴。”将菜单在满意头上磕了磕,韩五(满新)钻进厨房,盯住灶台。
不能有一切带香味的青菜,小葱、芹菜、香菜等。
不能有大蒜类有味道的菜和佐料,包括八角、桂皮等。
不能太咸,不能太淡,更不能有生食。
所有的肉不能有筋膜包裹,烧鱼一定要放酸醋。
碗盘不能宜小不宜大,菜汤汁必须没过菜底一层。
······
满意瘪嘴,庆幸自己不会做饭,不然,这么些禁忌,还不把厨师给难死?
矫情,主子真应了这两个字。
可她不敢说,只在心里腹诽。见胖胖的厨师,有条不紊地忙碌,她心道:厨师估计也是带着来的。
真是矫情到家了。
晚膳时,自然是主子一个人一桌,其他人自然组成一桌。
因为只有宋春和她是姑娘,两个人自动坐在一起,沉默无言地,迅速吃着。
等到她们这一桌吃完,满意掠过上首的韩澍,只见他面前,还只上了三道菜,而这三道菜,吃了盘顶上那一小搓。
真是浪费又矫情。
尽管心怀不满,满意只得佯装不见,慢吞吞走进跟前,听候差遣。
“给我布菜。”
满意惴惴,望向不远处的秦游。
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夹,多好,还让人布菜,这是什么套路,她不懂。
求助的目光过去,却没收到秦游的任何反馈。
满意急了,拿起公筷,在已经上桌的另两个菜盘里挑选。
她灵机一动,瞅着主子的眼睛在哪一个盘子里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便给他夹一道。
果真,等第八盘菜过来时,她已经熟稔掌握韩澍的眼神。
甚至,当一道鱼上来时,她能揣测出主子想吃鱼身上的哪个部位。
是鱼尾,他眼神停留的时间,是她暗数的三下。
而其他部位,他只停留了一下。
满意见他眼角带笑,知道,主子还算满意。
夜深如墨,黑漆漆的天际间,像被拢上黑盖。
两盏巨大的气死风灯,在廊檐下,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只有驿站里,点烛闪烁,人影攒动。
满意跟在韩澍的后面,悄悄和哥哥打过招呼后,往屋子去。
她是近随,必须跟着,即便他睡着了,也要在不远的地方窝着等主子示下。
这是主子对她的信任,也是一种桎梏。
她除了去方便还有点自己的时间外,一切都以主子为先。
既激动,也忐忑。
韩澍有上床看书的习惯,满意在等他脱鞋上床时,才算可以稍稍歇口气。
一袭浅灰色中衣,松垮穿在身上,他盖的是带来的喜鹊闹枝桃红锦被,一浅灰,一桃红,映入眼帘,着实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满意心道,这锦被莫不是他从小盖到大的?
不然,大男人怎会喜欢这样的颜色和款式?
她轻啧着,慢慢滑入自己的小被窝。
等等,她慢慢窜出,抬起头往里张望,一瞬间,她大脑陷入混沌,不知该如何是好。
主子爷手里正拿着快已经发黄的汗巾子,已经闭上眼的他,修长的手指将它捏成条,从左摸到右,又从右摸到左。
一遍遍慢慢摩挲。
每一寸,都不放过。
满意汗毛孔刷地张开。
这是魇着了,还是他的睡前习惯?
该不该去找秦游问问?
如果秦游也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她左右为难。
呼啸的北风,嗡嗡作响,在不太紧实的窗棂下,有风儿吹进来,就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线,缠住她爬起的脚步。
算了,横竖等明日问过秦游再说。
懒惰的她,轻轻翻了个身,把主子爷的诡异举动,丢进梦里。
三更梆子在驿站响过,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敲门。
“主子爷,不好!着火了。”
韩澍瞬间跳起,不等穿好衣袍,直接便往外奔。
满意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窜出被窝,跟在韩澍的后头。
火舌肆虐,热气烘烤,两人在屋内,束手无策。
门是从里面上了闩,门闩已经被火撩的滚烫,转了一圈的韩澍,瞧见靠近门口处,有盆绿叶肥厚的君子兰,闪念之间,他将花盆拂落在地,顿时花盆摔成片片瓷块,他挑了个最尖利最长的,去划拉那火势正旺,烧的滚烫的门闩。
情急之下,满意裹紧棉被,大喇喇地将后背靠着门闩,拼尽全力往外拱。
如果门朝里面倒,两人不被砸死,也会烧掉一层皮。
如果门朝外面倒,他们还有活动的空间,还能活着出去。
门外的人也同时用剑尖刮拉门闩,两边同时使劲,几息后,总算在房门倒下之前,冲了出去。
韩三出现了,正带领暗卫们在暗处寻找嫌疑人。
其他房间安然无恙,唯独这一间出了意外。
显然,这是一场专门针对这间房的纵火。
敌人到底是谁?是否已经知道韩澍的来历?
这场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一场意外,引出无数疑问。
韩澍脸上的黑灰,顾不上擦,他直直去了秦游和韩五(满新)的房。
满意赤脚踩在还灼热的地面上,心里第一个念头竟是,主子爷睡觉前模的汗巾子,估计也被烧没了吧?
这份小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寻思了一下,没打算去找秦游细问。
毕竟,现在找敌人更重要。
满意硬着头皮跟着进了秦游屋。
不管遇到何种情况,各司其职,是铁卫营的存在的价值。
一切围绕衡王服务。
韩澍急匆匆在里屋换了身衣袍出来,见满意仍然打着赤脚,吩咐候命的宋春去找双靴子出来。
满意所带的家伙什,一股脑全给烧成齑粉,眼下也只能和宋春共用,等到集镇再去添补。
“主子爷,您的东西···”
“你管自己就好,操心这个作甚?”扔下这句话,韩澍大步流星往外奔。
满意腹诽,好心没好报。
看你没那汗巾子,能不能睡得着?
满意和宋春互相依偎着,在秦游的屋候命,哪知等到太阳升起,还没见到一个人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等到韩五(满新)和韩八已经将火场清理一遍后,韩澍秦游还没回来。
火场里,所有的东西全都烧没了,满意再次担心,主子爷的汗巾子,该怎么办。
谁也没心情洗漱吃喝,留下的人,全都聚集在前厅,等着主子爷的新消息。
左等右等,等到日上三竿,秦游不知从哪里回来,身上一声的鸡粪和尘土,就连头顶上,都沾了几根公鸡毛。
韩八和韩五(满新)过去问情况的时候,满意也和宋春拾掇好所有人的行李出来,一听消息,她眼睛睁的溜圆。
驿丞死了,是掉在驿站外的一棵树上,他的兜里,还揣着一张告状信。
而韩澍,正在现场,被当地的官员,质问声声。
官员说,这位驿丞,好像藏了很多银子。
就在院子里。
有理由怀疑你们一伙,是冲着那银子来的。
案子不破,谁也不能走。
所以,秦游才从鸡舍找起。
声东击西,闹大声势,这案子来的莫名,韩澍既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能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
窝着的那股火,让他恨不得杀了那颐指气使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