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恶鬼灭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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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好像有点过于活泼了。
他对人生的热情少得可怜，现在到了这里反而显出异常的兴奋来。
这个人类很特别，有一种和辰砂的微妙相似。
辰砂是被冰冻住的火焰，火焰在冰中燃烧。
太宰治是一潭死水，枯萎的、弱小的生命被压在底下。
可孤独是相似的。
因为无论是人类和非人，同样在追寻降生于世的价值。
并且，哪一个都没有得到答案。
我这样想着，光线从门拉开的地方和黑发少年的轮廓夹缝中泄出来，是暖黄色。视线进去一点，是一张如临大敌的少年面孔，后面还有站起来的几个人。侧耳倾听，听到了体内微小生物的窃窃私语。
「停」
「思考」
「剖开」
「困」
「有趣」
「人类」
「嘘」
就像提起冷藏柜里的水，晃动时旋转的细小冰块互相撞击。
细碎，轻微。
就这样在我耳边说着悄悄话。
太宰侧了侧身，黑色外套的边角在空气中翻转，又轻飘飘的落下去。
肩上垂下的衣袖被拉扯着向前。在光彻底将我笼罩的短暂瞬间，我又想起了法斯。
天真的，可爱的后辈。
他独自躺在草丛、让细长草叶盖住身体时，同伴离去工作、脆弱的腿伸入水塘时，仰躺着面对天空、目光无意义地追逐着薄云时，每当这种时候，他安静地就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茫然导致表情缺乏，独自一人导致冰冷缄默。
我靠近他，或者掀开草丛，或者弯腰和他并排坐在水塘边，或者折下花朵盘旋，点缀在他胸前，然后听到他身上传来的轻微不成句子的私语。
很轻，很散漫，在传到耳朵旁的时候就风一样散开了，但是从来没有停止。
法斯一直在思考。虽然因为天生的纯粹和不知所谓，以及软弱——不，那或许应该被称为善良，一种美好的特质，说起来有点讽刺，因为这些，他一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但时间对于宝石来说一向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我们无法拥有对逝去时光的敏锐感知，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也使得这种感知难以被培养起来。
法斯并不聪明，是的，是这样的，但他有很多时间，他可以一直思考下去。
正午的阳光拉出光圈，摇动的绿草将他掩藏，我坐在他旁边，看他慢慢地眨动一下眼睫，零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组成了句子。
「想要帮助别人，想要变得有价值」。
笨蛋。
我接住他无意识靠近的手，隔着黑手套拢住薄荷绿色的指尖，揪下两片草叶给他编了个手环。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价值了。
而生命所追寻的，是「如何才能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
而法斯不懂这一点，因为很少被同伴重视过，“次等品”自我的卑劣感，他认为自己一无是处，所以无所适从。
自我怀疑。
像是人类的烦恼。
即使过去了三百年，时间也不能带走什么。
身体脆弱的法斯依旧是那个喜欢躲在老师和我身后的胆怯孩子，害怕的时候就把自己团起来，黑色的披风可以挡住一切风雨，是安心的避难所。
不擅长交流，总是弄巧成拙。
这份“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情，也只是因为喜爱，仅仅因为喜爱。
喜爱着老师，喜爱着同伴，如同喜爱着这个诞生他的世界，想要所有人都开心，纯粹又直白，是这样的喜欢。
感情浓烈，执着，心和身体一样脆弱，真挚敏感，容易感到痛苦，但某方面又很顽固，且具有同理心。
法斯是最像人类的同族了。
人类。
我从回忆中抽身，又思考起这个词来。
人类是一种以物质为主的组织结构，这种结构本质上和石头、花草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微粒组成的个体，但因其结构的复杂和精巧，以及变幻莫测的内心，使其瞬间与其他动物拉开了距离。
短短百年。
身为人类的一部分，“骨”的化身……我们未免也太感知迟钝了。
就像这幅冰冷坚硬的身躯一样。
无血无肉，连疼痛都不存在，极其缺乏共情能力。
虽然不是没有，但那微弱的一点点只会导致宝石的情感走两个极端，极度的爱恨和极度的淡薄，但可惜的是，往往是后者占大多数。
被雕刻出来的……
我伸出左手，迎着光细细观察，五指纤细，每一处转折的弧度都恰到好处，指尖是远天一般浅淡的蓝色，是人类幻想中才会出现的“绝对完美”。
【……金刚。】
“哟——”突然的，属于人类的柔软手指捉住了我张开的手，伴随的一声轻快的招呼，一个黑发蓬蓬松松的脑袋就凑了过来。
“好专注啊，在想什么呢？小安。”他抱怨似的说着，露出的那只眼睛在灯光下闪烁，我注意到他对我的称呼又变了，“连我叫你都没听到诶。”
“抱歉。”我停顿了一下，然后问：“你们说了什么？”
我确实没注意。
突然想起了过去……这是思念吗？用人类的观念说的话。
好奇怪，才离开了不到一年而已。
从感官来看，甚至没有几乎独自一人的冬天漫长。
而我居然开始想念了。
“嗯，无视了我的问题——”太宰松开手，撑了一下脸颊，嘴里小声说着：“有点生气呢。……算了算了，毕竟是小安……”
明明没有感觉吧。
虽然我不知道他故意做出这样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但我一向不打断别人的表演，并且很有耐心，安静等他造作完。
我把注意力拉回现实，目光向前，将对面的四个人扫视一遍。
一个黑色头发，一个末梢橘色，一个青黑色，一个深红。
……啊不对，是不是应该先看性别？
辨认宝石先看颜色习惯了。
但颜色确实是最显眼的特征……而且宝石没有性别。
嗯……所以，大概是两男两女？
性别我实在分不太清，目前我都是靠头发长短。
之前我还以为太宰的同事是女性，后来才知道不是。
这个办法真的不是很可靠，正确率只有大概三分之二。
只是那个红发的少年看我的表情好像有点奇怪。
我也解释不来，在漫长的过往里努力寻找可以类比的对象，只有波尔茨第一次看到水母的神情与他有些相似。
太宰叹完气，然后表情恢复了平淡。
……不，或许冷淡更适合一点？
“是在解释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啦……哎呀哎呀，这种小事讲起来很无趣的。认真说的话，你们的隐藏手段在我面前完全不够看呢。”
“完全依靠【血鬼术】，一点反侦察的意识都没有。就算没有小安我也能找到你们哟，因为实在太明显了。真是不成熟，你们是在小孩子过家家吗？”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语调没什么起伏：“这样看来，那个让你们像下水道老鼠一样躲起来的家伙，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啊。哦，对了，他活了很久是吧？那就不奇怪了，老年人的思维僵化。”
这话其实有点冒犯了。
但太宰治才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因为冒犯而生气呢。他从来任性妄为，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感受？
“……”
对面的几个人沉默着。
被这样形容确实会感到不舒服，但眼下的情形并不容许他们把这种不舒服表现出来。
况且——他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一直以来，珠世和愈史郎都是依靠血鬼术来蒙蔽鬼屋辻无惨和他下属的感知，并没有要从物理上消除自己留下痕迹的意识，这是身为鬼的思维盲区——习惯了异于常人的力量，自然会下意识地忽略正常人逻辑推导的部分，就如同掌握了题目的便捷解法，再次遇到同类型题的时候绝对不会从计算开始一样。
如今这个可怕的疏漏被猛然点醒，愈史郎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能到现在没有被发现，也只能庆幸鬼屋辻无惨千年来都不曾长进的脑子。
“也是啊，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腐朽的东西是会被时代抛弃的。”
太宰治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更像是随口一提。
于是他非常轻易地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那些家伙快到了吧。”
轻飘飘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他微微敛目，眼睫覆盖下来，有一种病弱的秀气感。
“……什……”
“是快了。”我接过话，“之前那股臭味，越来越近了。”
“……”愈史郎深深皱起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快到了，是指快到这里吗？]
在对话期间，他已经重构了隐藏术式，消失和再次建立的间隔也十分短暂，应该没有人会发现才对。
除非……
在术式失效之前，那些人就已经在寻找着他们了。
[被发现了？！]
“那个，请问……”一直没有出声的穿着绿格子羽织的少年有些犹疑地加入了对话：“臭味，难道是……”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被愈史郎的大喝打断。
“趴下！！”
几乎没有间隙，巨大的轰鸣占据了耳朵。
“嘭——！”
烟尘飞扬，破碎的木板伸出长长短短的刺砸在地上，房子里的电路也受到了影响，明明灭灭几下后彻底罢工，暗下来的空间里，从侧壁被破开的洞里洒进来的月光就格外显眼。
几个圆形的黑影在房间里来回弹射，速度很快，力道也很大，不断扩大破坏范围。
“灰好大。”
被我提起领子放到异变波及不到地方的太宰治揉了揉脖子，咳了两声，又打了个喷嚏。
不过这会儿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我拔出刀劈开一个往我站立之地飞来的东西，透过被砸开的洞看向外面。
橙色发梢和黑色短发……不是，一女一男，摆出了进攻的姿势站在庭院中。
伴随着一阵张狂的笑声，一个黑影冲出房子，其中一方裸露在外暴起青筋的手臂扬起，那个在月光下显露出绚丽花色的手球就落在了她手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是两个……鬼？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恶鬼灭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