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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刺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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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能走动了,带孩子郊游。满天飞着小雪,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的,然而自家儿子不为所动,父母只能苦笑。
沈存忽然问:“当初为什么嫁我。”
“累了,想要归宿。”
“我不能给你想要的?”
强大的靠山,只需站在身后,便能抵挡整个世界的风雨,是我不再想要归宿,或者说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归宿是内心的安稳,不是别人。
起初只觉丈夫过于强势,然而大丈夫顶天立地,岂有弱势之理,又如何庇护家眷?孩子出生之后,身为母亲却不能更好的安排孩子的生活和未来,倍感屈辱无力。如果我是天下第一剑呢?便可以随心所欲,甚至为所欲为。
沈夫人这重身份看似风光,其实是丈夫给予的。这才恍然,不该把生存建立在一段关系上。
“你能。”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尽量平和地:“一个人想要的东西,是会变的。”
他沉默许久:“你太自私。”
我也想过,为了孩子什么都忍,保全他对至亲的记忆,也许生疏,也许淡漠,至少有那么两个人,作为亲生父母存在过。现在刻意不去回想那段日子,完全因为不堪回首。
离开的想法一浪接一浪,不时冲击脑海,道理已想明白,便用道理去压去堵,自暴自弃,颓废不堪,这样的母亲到底能给孩子怎样的记忆。一段糟糕的记忆与空白的记忆,我以自己的喜好,替孩子做了选择。
是的,自私了,唯一一次。
老嬷嬷把孩子抱回暖阁,风有点大,吹一吹就瞌睡了。
沈存问:“阿淑呢?”
“告假。”想到她的样子就有些好笑:“被同乡小哥迷住了。”
“她是哪人。”
“蜀中。”难得关注剑法以外的事物,我也乐于聊点别的:“蜀中出美人,小伙子也不差,一表人才呢。”
他嗯了声。
“烟瘴之地,肌肤都比咱们这儿的白嫩,说起来同阿桂有个七八分像。”谈及往事有些唏嘘:“阿桂可惜了,为小钱送小命。”
“谁。”他愣了愣,恍然道:“那个下毒的。”
“同阿淑一块儿来的好几个小丫头,死的死,嫁人的嫁人。”心猛地跳了一下,突突的,说不上来的不安,可能是触及旧事,勾起不好的回忆了。
吃饭吃饭,盛一碗热腾腾的三鲜汤面,小菜看起来很可口,将下筷子,终于知道哪里不对。
一边侍奉的阿琴赔笑道:“知道夫人爱吃清淡的,特意让小厨房改了口味,这几样可还中意?给小少爷备了甜羹,很是开胃。”
银耳素白橘瓣亮黄,通红的果脯点缀其间,我点点头,问沈存:“你要不要喝。”
他没摇头,便亲手为他盛了一碗。
额上已是见汗,浑身湿透了,不着痕迹地拭去,对阿琴道:“不怎么饿,弄些水果来。”
阿琴答应着去了,沈存端起碗,饶有兴致地看我:“今天心情大好?”
“难得放风,当然欣喜若狂。”
“你想去哪里让他们陪着就是了,我没有禁锢你的意思。”
那之前算什么,现在又算什么……好话坏事,都是你说你做。不管谁对谁错,只想早点结束。
恨他是一回事,亲手杀了他,绝对是另一回事。
我可以亲手杀了他吗?沈存剥夺了我的自由,我可以夺回自由,而非为了自由要他的命,做刺客的同谋。
“有毒!”
他已喝下一口,扫一眼碗里,扫一眼我。
“别喝。”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阿桂的哥哥,我从前见过……见过一次,时隔太久。”
他示意我别说话,兀自盘膝调息,过一会儿睁开眼睛,面色如常:“你是说那人接近阿淑,趁机下毒。”
“为给阿桂报仇。”
“没那么简单。”他招来随从,吩咐全府戒备,加强守卫。
或许被人买通,顺便把仇报了。时隔多年,沈家中毒事件的阴影已经散去,虽说至今仍然对饮食相当防范,后来到底也没出过类似的事,麻痹大意给刺客可乘之机。
武功盖世的大家族,打不过就只能下毒,毒之一物,沈家唯一忌惮的东西。蜀中不止唐门一家制毒,大大小小的势力遍布江湖,目标直指中原第一高手,又是一场难测的风波。
做贼心虚,不敢与沈存对视:“你没事吧。”
他不像有事的样子,也不像没事,就这么凝视我。
难逃法眼,还是主动交代:“没想害你,再说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只是有点晕头。”
“阮绫罗。”他一字一顿:“你这么想我死。”
“怎么我也死过两回,你死半回就算扯平。”
“阮绫罗。”
“请讲。”
他失望透顶地闭上眼睛:“你没良心。”
以为要说受死吧,弄这么一句我怎么接,顿时觉得好作孽,堂堂七尺男儿竟成幽怨弃妇。
男欢女爱不讲良心,讲个喜欢。很多年以后才明白,当你想着对方待我很好一定要珍惜,那就注定悲剧,爱真正的样子,应当是我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而且对我可好了,我好开心,每天开心到飞起。
“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了,悔儿也活不成。”
“……他会被斩草除根。”这倒真没想过,经此一说,方才简直蠢透了,有沈存在,我和悔儿至少是安全的,他有闪失,遭殃的就是我们母子。
哪有世外桃源,哪里都有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他曾说只要孩子姓沈,这辈子过不了所谓的安生日子,他不习武,在父辈羽翼下又能安稳多少年,难听的是话,难过的是现实。
当日沈存与我闭门不出,家人颇觉异常。当晚房中隐约传来哭声,大夫频繁出入,隔日便有患病的猜测流出。
是夜,四下寂静,黑影自夜色中显现。四死一伤,阿班也挂了彩,恨得踢一脚,闷哼声细弱,扯去面巾是一女子。
清丽如月的面庞,女人也为之一窒,阿班却不为所动,又是一脚:“在这儿说,还是换个地方说。”
“动手吧。”
阿班下巴一抬:“硬骨头,我喜欢。”
竟是个死倔的姑娘,我别过头不忍看,四周忽然漆黑一片,刀刃碰撞,三次之后阿班倒地。
重新点亮的烛光中,江平拉了我的手:“走。”
“怎么是你……”
“当然不是我。”
我懵了。
他笑了笑:“刺客不是我,不过趁虚而入,刚好。”
当然做梦都想离开这鬼地方,但是太突然了,容我想想。
沈存和孩子在一起,不可能让我们再一次趁虚而入,带走孩子几乎不可能,我不能走!从前做梦都想每天见到孩子,如果就这么走了,沈存会给第二次母子重逢的机会吗?此时逃走等于决裂,一个被激怒的天下第一剑,对谁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江平看出我的犹疑:“我说留得青山在,你一定听不进去。”
放下搭住他手臂的手,我低声:“对不起。”
“自然也不信我。”
“枉你一番苦心。”
他平静地注视:“但你定要信我,因为我有许多事要告诉你,早该告诉你。”
浑身酸麻,瞬间不能动弹。该死,生平第一次被点穴!
这是偷袭,无耻的偷袭。沈存也没这么对待过我,他从不对没功夫的人下手,从不骗我!
“哑穴没封,想骂就骂吧。”江平好整以暇。
还可以大声呼救,把沈存招来,倒想来着,气呼呼地迎上投来的目光……呜,怎么这么好看,从来没觉得浓眉大眼的人这么耐看。
这么私奔倒是,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