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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残酷的真相 ...

  •   昆山宫下雪了,好大的雪,穿过破碎的山间法阵,飘飘扬扬地落在地上,覆起厚厚的一层,像条羊毛织就的毯子,盖在昆山上。

      像包裹尸体的白布。

      无数的魔族和修士的尸体被掩埋在白雪下,陆枕踏过时,留下了黑红色的脚印。

      曾经游览过的繁华宫殿,现如今空无一人。

      修士之剑堆积在殿前,不难想象这里的一场苦战,陆枕望向黑漆漆的主殿中,目力所及也不过是凝固的血污,像贪婪的巨兽之口在吞噬。

      昆山宫主宫的大殿上,夜千山的尸体静静地坐在宫主的高座上,胸前被利器穿透,可以看见他身后的东西,陆枕上前触了触他的衣角,是僵硬发冷的。

      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还敢来这里,找死吗,小魔族?”

      劲风袭来,陆枕拔剑反挡在背后,一声脆响,挡下那支碧色通透的算筹。

      “百川乱步,昆山宫……已经没了吗?”

      “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青衣长衫之人自风雪中来,却片雪未曾沾衣,眉眼如墨笔勾勒,俊美而邪气,经霜未改,淡色的唇敛出有礼的微笑,手中却已将天机寸寸抽出。

      最为凌厉的格刀术不留情面地展露,陆枕只得先飞身退后躲避,不敢拭其锋芒,手中残照紧握,静待时机。

      百川乱步如画眉眼被杀意洇得姝丽,像绘染千山黛中犹透青蓝,却是鬼魅之心喋血暗藏,眼神中看不尽的算计与诡谲波云,心机深沉似海,难以捉摸。

      陆枕曾放出狂言,说百川乱步也不过是他脚下垫石,不足为道,可除了那次在遥山他又是偷袭又是拉玄宿做帮手外,还真是没有哪一回能在百川乱步面前从容应对的,常常展现他抱头鼠窜的英姿。

      亦师亦敌亦友,百川乱步给陆枕留下的心理阴影巨大。

      残照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狠狠迎剑而上,锋刃击在天机剑身,引出清越绵长的剑吟。一击袭来,陆枕双手拢剑合握,腰腹蓄力,又是一招与格刀术正面相迎,两人虎口皆是一震。

      百川乱步知道陆枕的剑已是重铸过了,陨铁共鸣,锋芒无匹,他自是不会用天机硬碰,折损自己的兵器,于是抽身暂离,抬指引出袖中碧玉算筹。

      陆枕一边警惕,一边心想他怎么又换了一副,原来那副木的竹的都用烂了吗?他终于意识到那些材料用不久了吗?

      玉片沿着某种命理的轨迹穿来,陆枕将身法使到极致,柱石房顶,如履平地,每次都险而又险地堪堪被擦过衣角。他忍无可忍,残照剑逆势而上,当当打落数枚,便有一道漏网之鱼划破了他的手背,伤口深可见骨,血液溅在残照上。

      “百川乱步,是不是你杀了夜千山,灭了昆山宫,如此还要抓我这个魔族去抵罪?你明知那些围攻昆山宫的魔族乃是九恶中的叛徒,是南域派来的魔族,为何还要杀我?”陆枕躲入大殿的石柱后,插入他身侧柱中的玉算筹又被灵力催动而起,眼看着就要朝他而来。

      百川乱步指尖微拢,漠然道:“说这些话激怒本尊,还有什么意思?以你之智,当不难猜测,真正毁灭昆山宫的,又岂是什么魔族?昆山宫敢与魔教结交,触犯了仙门百家的权威,他们不过是趁此机会,再度立威罢了。”

      “你们四方天之人的心,当真比魔族还毒,古派昆山,就这样没了吗?”

      枯冢先生并不回答,只是召出一枚玉算筹对准了陆枕,“本尊在仙门百家围剿魔族分坛时,曾放过你们四象堂长老少阴一命,她应当是回到魔域了。本尊向着,你理应得到了消息。怎么,既知道了昆山宫有难,也仍是见死不救?”

      陆枕横剑胸前,剑身虽挡住了算筹的进势,可余劲未消,逼得陆枕向后滑行数丈之远,狠狠撞在了远处的石柱上,吐出一口红中带黑的血,连带着伤口有一次开裂。

      他缓缓滑落在地上,脸侧着贴上冰凉的石板,眼前一双青色流云绣纹的长靴,不染纤尘。百川乱步拄着天机剑半蹲于他面前,明神木香淡而宁静,陆枕垂了眸子,指间发力,准备再度偷袭。

      “枯冢先生,手下留情。”

      少女扶着腰间银制的长剑,素白与蓝交织的流苏微摆,她一袭白裙堪堪及地,边角绣着白色的莲花,腰带上扣着的玉雪莲微晃,光华如水潋滟。

      陆枕睁了眼,看着她,然后一愣道:“夜鹃?”

      “他本就受了伤,而且很重,”百川乱步对夜鹃道,“你若要自己动手,他也没有反抗之力。”

      “枯冢先生,我认为此事错不在他。”夜鹃扶起陆枕,用素白手绢帮他拭去唇边血迹,“您自己也说了,恐怕没有余力来帮昆山宫,而且真正要让昆山宫消失的,是和您一起前来的,仙门百家中人。”

      “呵,祁然让本尊留你一命,本尊做到了,其余的事情你自己决定。昆山宫如今只剩下你一人,是走是留,都没有区别。若你加入魔教,那往后咱们便是死敌,我也不会顾及祁然的情面。”

      夜鹃脊梁挺得笔直,虽是矮了百川乱步一截,依然仰头傲然看他,“枯冢先生,昆山宫一脉既未断绝,何谈加入魔教,我百代古派自有风骨,无须您多操心。”

      “如此,也好。”百川乱步敛眸,抬手一礼,“夜宫主,有礼。仙门百家那边,凌峰派会顶着,猖狂一次便够了,若真是无法无天,本尊与他们也是有算不尽的仇怨,不过拼个鱼死网破罢了。”

      陆枕看着百川乱步走出昆山宫,青色的背影在风雪中隐去。

      “夜鹃,抱歉,我来迟了。”陆枕阖了阖眼,哑声道。

      “你来迟了吗,陆枕?”夜鹃的眼中有些倔强,明明已经泛起细碎的泪光,她仍咬着下唇坚忍着,“你们教中分坛都已毁于此战,若非援助昆山宫,他们本可以遁隐在边境中的,可曾有人告诉你,这昆山宫上死去的大半魔族战士,都是你们教中之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门派也是一样,昆山宫不敢奢求别人的帮助,覆灭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弱小。陆枕,帮我将先宫主的遗身掩埋,然后至此,莫要再相见了。”

      陆枕犹记得那夜,冰雪满宫,他与夜鹃站在昆山宫上俯视着渺无生机的古派。年少的宫主在夜色中,清丽容貌经了霜雪,如雪莲一般愈发美得勇敢,几番寒雪消磨,未曾摧折。

      她说:“陆枕,即便是凭我一人,亦能让昆山宫重振,再列五派三宫。届时必将凌峰派与百家仙门,碾作履底尘泥,以此报仇!”

      “陆枕,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夜鹃尚有些青涩的声音在呼啸的夜风中飘摇,但她早已不是那个窃走父亲信令,女扮男装出宫游玩的无知少女了,她是昆山宫唯一的门徒,她是昆山宫宫主。

      陆枕握住她瘦削的肩膀,道:“你可以。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企盼着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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