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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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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昨日喝的茶茶气实在太足,程烟水从山顶下来又翻腾了好一会儿,直到游辰鱼都打起小呼噜,他才有了些睡意。等他早上睡足了起来,顿时吓了一跳:太阳都快升到了中天,可真是太迟了!
再看昨夜几个人挤在一起的屋子,别人都早已收拾好了床铺,只有他……程烟水顿觉赧然。
他才把门打开,就迎上了赵定真圆圆的笑脸,顿时不那么慌了——还好,他们没把自己这懒虫给抛下。
“郎君你醒啦?”赵定真一边说,一边跑到井边去打水来给程烟水洗漱用,“你饿不饿?我们给你留了吃的。”
“辰鱼他们呢?”程烟水一边洗脸一边问。
“大哥他们一早就往郡府那边去了,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去的,但大哥说郎君起来看不到人必定以为我们自己跑了,就叫我留下来了……”赵定真已去厨下拿来了吃食,一听程烟水问游辰鱼,就有些不高兴。
“他们几个去郡府做什么?”程烟水有些好奇,又有些懊悔——都怪他睡过了头。
“大哥说要去郡府打探打探北上的路。”赵定真一边支着下巴看程烟水吃饭,一边无聊地晃着腿摇来摇去。
“那我们收拾收拾就走吧,这里离郡府也不远。”程烟水吃完了饭,就预备去拿行李。
“不行!”赵定真一下子跳起来阻止,“大哥说了,叫郎君和我在寺里等他们!我们要听大哥的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虽然才相处一天,程烟水却很喜欢赵定真的天真无邪,开始教育他,“这里到郡府就一条路,我们现在就出发,说不定在路上就能碰见他们,也省的他们来回折腾多跑一趟不是?”
程烟水一边收拾床铺,一边抱怨道:“还有啊,小定真,你们早上起床却不叫我,太不够义气了吧!”
“不是!我想叫你来着,是大哥不让,大哥说郎君昨天夜里没睡好,让我不要吵你。”赵定真也过去帮程烟水一起收拾床铺,辩驳道,“再说了,郎君你自己睡懒觉起不来床,怎么能怨我们不叫你呢?”
程烟水感觉胸口憋了一口老血,但对着比自己小十岁的赵定真是真的吐不出来,只好默默收拾东西,祈祷着日后千万别再被他抓着什么把柄。
两人刚把借寺里的床铺铺盖还了,游辰鱼他们就回来了。
“大哥你们回来啦!渴不渴?我给你们倒水喝。”赵定真见到游辰鱼他们特别高兴,说话就跟炮仗似的,“大哥,你们可找着船了?”
“找着船了。”游辰鱼简单地答复了赵定真,又向程烟水解释道,“郡府北门外不远就是灵官渡码头,那里有许多往来船只。早上我们去码头上打探了一遍,近日少有去河源郡的快船,又寻了半日,倒是找着了一艘去河源的商船,船上载的是一些布匹绸缎,还有一些南方时令的柑橘果品。他们一路从罗浮上来,今日正在郡府修整,并填补一些货物,明天天不亮就行船出发,虽比快船慢两日,但五日就能到河源。我已与雇船的主家商议好了,晚些时候就去寻他,搭他们的船去河源。”
“辛苦你们了。”程烟水不想游辰鱼趁他睡懒觉的功夫就找好了船,却不知道他们如何做到的,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略一忖度,程烟水就翻行李寻到一个荷包,拿来给游辰鱼:“不知船资要多少?我这里的钱不知道够不够。”
“郎君快收好。我们和主家说好了,不用银钱。”游辰鱼连忙推脱。
“世间哪有这等好事?拿着吧,这里就一点碎银子并几十枚铜钱,还是离家前阿姐硬塞给我的。”程烟水不问俗务,也不知道此去河源要多少船资,把荷包塞给游辰鱼,又道,“你看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件首饰,可以去城中当了……”
“真的不用。”游辰鱼把荷包还给程烟水,忙道,“我跟主家说我家大哥是进京赶考的才子,他就同意的一半。我们又说一路上帮他们卸载搬运货物,他们就不收我们银钱了,所以当真不用钱。”
“拿着吧,路上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以后这一路上我就安心做个闲人。”程烟水笑了笑,将荷包直接塞到游辰鱼手里,翻过来他的手掌,只见掌上老茧横布,小指头指尖都乌青了,显然是新伤,再细看,整个指甲盖都充血乌了,当是被重物压的。
捉着他的手,程烟水说不出话来。
游辰鱼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荷包一下子掉在地上,内中银钱发出浑浊的钝响。
程烟水弯腰捡起地上的荷包,又牵过游辰鱼的手,将荷包放进他手中,再蜷住他的手指,缓声道:“拿着吧。”
游辰鱼愣愣地站在那里,捏着手中的荷包不知所措,埋着头不说话。
“你当我是施舍给你的?”程烟水不忍他伤心,可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辰鱼,你想想,要不是有你们相助,我此时恐怕还在家中坐困愁城。我们既然结伴一道同行,就不要分出个彼此来,我的就是你的,你且安心拿着,以后那么长的路,还要靠你安顿周全。”
见游辰鱼头埋的更低了,程烟水佯装生气道:“你要是再别扭那我可要生气了!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好,免得我这个四体不勤之人拖累了你们!”
游辰鱼听了这话,猛地抬起了头,程烟水才看见他双眸中蕴满了泪水,只差哭鼻子了,忙柔声道:“好了,都是做人家大哥的人了,怎地如此经不住事?不说这个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做饭吃,吃了好赶路。”
程烟水都如此说了,游辰鱼自是不好再别扭着。他们一行早早地造饭吃过,收拾停当,便辞别了慧一禅师,往灵官渡赶去。日暮时分,他们已到了灵官渡,游辰鱼也是好记性,径直找到了那划船。
那雇船的东家姓张,单名一个煜字,四十多岁的年纪,此行带着家中幼子张乾敏,并五六个伙计。张煜常年走江湖最会辨人,他见游辰鱼几个少年郎不是那等奸诈小人,又听闻同行的有进京赶考的举子,本是举手之劳,便应允了游辰鱼的请求——何况上午见这几个少年在码头上做事,十分利落得力,有了他们几个,还省了他每到一处雇脚力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到得船下,船家并张家管事的伙计还记得他们,偏游辰鱼十分乖觉,就上午那点功夫他已记下了船上伙计并船夫等的称呼,一通“张大哥”“王老伯”地叫过去,谁人还能不喜的?因此,虽然主家父子二人此时还在郡府城中未归,管事的也并未刁难他们,安排他们上了船,寻了个后舱里空着的小角落给他们安顿。
他们才将安顿好,就听上面说主家回来了,便都前去见礼。
张煜见程烟水果然是个文弱读书人,又仔细询问了程烟水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师承何处并一些旁的,见他应答自如,已是放下心来。那张乾敏少年意气,平日里颇好文章风雅,也说近日城中都在议论的中举才子中确实有一人如程烟水这般,张煜才真的信了游辰鱼的说辞。
张乾敏虽好读书,却并无建树,此番跟随父亲游历也是要学一学经商的学问。他白日在茶楼里听年轻学子议论,就说四明书院有一位叫程烟水的,端的是姿容清丽不俗,才学又是一等一的好,方才见了真人,见他果然不俗,便心生亲近之意。
趁父亲自去忙了,他便来寻程烟水。
见程烟水六人挤在后舱狭小的角落里,既无床铺,又无被褥,顿时心痛不已:“下人们不懂事,委屈程兄了。怎能让程兄宿在这里?程兄且随我来,上面应该还有空房的。”
程烟水见张乾敏只邀了自己,便不想去,就道:“承蒙贤兄收留,程某感激不尽,实在不好叨扰,便在此处安置即可,无需麻烦。”
“程兄怎地如此客套?”张乾敏本就钦慕程烟水神姿,见他衣饰寒碜已然觉得不妥,又怎肯委屈他与人挤在这阴暗后舱,忙道,“程兄到了我家船上便是来者是客,愚弟身为主家怎能如此轻慢贵客?我且去着人收拾收拾,待收拾好了再来请程兄。”
说实话,这后舱实在是太逼仄了,平时日张乾敏都是不会屈尊前来的。
“不必如此……”程烟水还要推拒,却被游辰鱼扯了扯衣袖拦住了。
“郎君还是去上面安歇吧。”游辰鱼脸上并没有不豫之色,十分平静,只听他说道,“上面敞亮,白日里无事也好温书做学问,这里实在不是郎君应该待的地方。”
“我知道郎君是顾念我们。”游辰鱼见程烟水还想再说点什么,笑了笑,立时阻住了他的话头,“我们几个原是乞儿,风餐露宿都不知经了多少,如今这里既吹不着风又淋不着雨,很是舒适。再者,我们都是粗人,与老爷们原就不好相处,在此处我们倒自在些。所以,郎君还是不要挂念我们了。”
程烟水知道似张乾敏那等顾念身份的公子哥儿多半不愿俯就他人,他多说也是无益,便道:“那我去问问他可以多的被褥,寻些来给你们,不然晚间可以怎生挨?”
“好,多谢郎君。”游辰鱼笑着应了。
此时张乾敏恰好返回,游辰鱼便搬着行李把程烟水送至上面屋里,见屋子虽小,只放得下一张床铺,但被褥都是半新旧的,收拾的十分妥帖,便放下心来,自回去歇息。
不多时,果然有人给他们送被褥来,虽则要挤一挤才够盖,但总比裹着棉衣好多了,众人自是一宿好眠。
到第二日,天才微微有一点亮光,船上的人就起来了。不只是他们船上,此时整个灵官渡码头热闹非凡,只听号角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各家船只就前后启程了,一时桨声灯影乱糟糟将这渡口变成了似幻似真的集市。
程烟水也被吵醒,他是第一次见到此等光景,顿觉有趣。待船才一开动,他就有些惆怅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