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负心束

105、第一百零四章 六界不容

　　琉璃拧眉，冷冷道：“我爹尚在人世，魔王之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再有此言，形同谋逆，杀无赦！”
　　袁成再拜：“殿下教训的是，我等必迎回魔王百川，尽心辅佐，光大我魔族！”
　　琉璃深深地看着袁成：“袁成，魔族暂时交给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琉璃拂袖而走。
　　三天后，有容居。
　　琉璃打坐调养，但她周身法力波动剧烈，隐隐有压制不住的迹象。她法力太过强悍，越是如此，三叉戟的毒越容易掀起惊涛骇浪，更何况她已走火入魔。
　　这时，琉璃感到有人靠近，她立即收了法力：“谁！”
　　袁成进入，脸沉似水。
　　琉璃不悦：“如果你要说从仙界那几个来找我的异族人如何处理，我告诉你，晾着，他们见不到我，自会离去。还有，我最后说一遍，他们对魔族没有威胁，你们谁也不许动他们，否则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袁成讥笑：“你们？你说魔族是你们？你是魔族未来的王，应该是我们！你说他们没有威胁？企图带走魔族未来的王，是不是威胁？”
　　琉璃反唇相讥：“若非我与何畏交好，你是否还会铤而走险拥我为王？”
　　袁成一顿，他确实小看琉璃了。
　　琉璃不耐道：“我能结交妖界未来的王，为何不能结交神仙两族的高手？”
　　“那不一样！六界资源枯竭，我们要靠何畏的源鼎之力生存，我们是盟友。神仙两族是我们的敌人，与他们走得近不是好事，我知道他们对你有救命之恩，但若被感情牵制，我怕你重蹈百川君的覆辙。”
　　这两件事都是琉璃的禁忌，霎时间，她周身涌出强烈的杀意。
　　袁成虽是一惊，但仍上前一步：“你别否认，来找你的两个人我可不陌生，一个神一个仙，当时他们来魔族救你可是有不少人看到过。你杀死厌离本就有争议，再与他们来往，大家会怎么想？你就算不为魔族和你自己想想，也要为他们着想，很多人不介意死谏，杀了他们彻底断绝你的念想！”
　　琉璃大怒，狠狠掐住袁成的脖子：“你找死！”
　　袁成毫无畏惧，与琉璃对视。
　　琉璃不欲闹大，本想松手，可她渐渐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她想努力抽回手，但她的手反而越收越紧！
　　袁成看出不对，在生死之间，他急中生智，断断续续叫道：“百川君！”
　　琉璃身体里不断狂涌的真气忽然一滞，而后被强行下压，她收了手。紧接着，狂吐鲜血，站立不稳。
　　袁成剧烈咳嗽一阵，眼中充满悲哀之色：“我本以为你只是受了三叉戟的影响，现在看来，你入魔已深，渐渐难以自控。这几天，妖界里横死和失踪的妖族是不是都让你杀了？”
　　琉璃沉默。
　　现在的琉璃已经分不清她是想帮何畏，还是以何畏为借口，释放自己难以抑制的杀意和仇恨。
　　良久，琉璃低声道：“袁成，魔族的事，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你要走？”
　　琉璃淡淡道：“这难道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吗？你原本是想利用我，拉我下水去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夺位者，然后用我爹牵制我，让我留在魔族。但你现在知我入魔已深，若我再留下，魔族必会成为六界的众矢之的，谁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力量一家独大，这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神魔之子，注定不容于六界。”
　　好聪明的琉璃，袁成低叹：“你走吧。我听到风声，火钧带着小部分魔族要反你，妖王伏虎要为你的滥杀讨伐你，神仙人三族要集结人马为尘熠报仇，鬼界被裹挟，一并卷了进来。”
　　琉璃自嘲：“我爹说的没错，我才是让他们团结的理由。袁成，你该谢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六界就不会内斗，你们可以交换资源，精诚团结，建设家园。”
　　袁成垂眸，无限感慨：“你和百川君，都可惜了。”
　　琉璃眸光一厉，阴狠回道：“你错了，以后可惜的只会是这六界！”
　　袁成不置可否。
　　“袁成，想让我走，不必用我的朋友威胁我，我对你始终留了一份敬重。可惜，你变了。”
　　琉璃走远后，袁成低叹：“你又何尝没变？我第一次见到你时，那个小女孩浑身散发出的纯真气息根本不像是这里的人，她身上充满了一切美好。”
　　琉璃没有离开妖界，她隐身在妖界行走，看着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感到无比陌生。就连曾经的栖身之地大榕树，也枯萎了。是了，没了百川、一叶，哪里都不是归属。
　　她该回蓬莱吗？或许一辈子就困在那了，又或许她会变成怪物，毁了蓬莱。她该去找百川吗？不，她不想亲眼看着他渐渐死去。
　　她很迷茫，也很无助，天地间已经没有她能拥有的人，也没有她能靠近的人。
　　她想，最后一次，她去看看她在意的人。
　　琉璃隐去气息，躲在何畏曾经的家听墙角。
　　“我听妖界去找琉璃麻烦的人说，琉璃因为不想连累魔族，远走高飞了。”
　　星宇急道：“她还是老毛病，有什么不能承受的痛苦就躲起来逃避。天大地大，她要躲着我们，我们去哪找她？现在形式对她来说已然很严峻了！”
　　一叶问道：“百川君还是没有消息吗？”
　　无痕摇头：“没有。”
　　一叶蹙眉：“我们只能等在妖界，若百川君回来，琉璃一定会回来。”
　　无痕担忧道：“我们身份敏感，琉璃既已出走，我们就没了待在妖界的理由，留下来恐怕会成为靶子。”
　　一叶一叹：“那也没办法，等吧。”
　　琉璃心中苦叹：你们这又是何必！
　　在心里斗争半天，琉璃进入屋内，现身：“你们不必等了，我现在很好，你们走吧。”
　　星宇惊呼：“你总算出现了！”
　　“星宇，我杀了厌离，我们两清了。”
　　星宇又急又气：“我们之间，永远算不清！你认为你会连累我们，可你变成这样是为了上仙族救我们，若非我坚持为了仙族未来要正大光明扳倒尘熠，你早就偷偷带你娘走了，也不必入魔。”
　　琉璃不看大家，生硬道：“星宇，你内心装着的大道太多，总把人想得和你一样好。我控制不住入魔有你们的原因，可最重要的是，我要报仇。这是我的选择，我认。”
　　“你！”星宇气得一言不发。
　　无痕打量琉璃一番，心中一凉：“你若真的好，我们走也罢了，但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我原本还不信，是你杀了妖界那些人，现在看到你浑身上下的气息才明白，你已渐渐控制不住自己了。再过不久，你就会完全丧失心智，力量也会完全失控。”
　　琉璃冷酷道：“没错，都是我杀的，那些人曾经都欺辱过我，我发过誓，要杀了他们。有六界难以匹敌的力量真好，我的命运终于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很开心。”
　　一叶望进琉璃眼里：“你真的开心吗？”
　　琉璃不看一叶：“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我选择了力量，就算付出的是死亡，我也甘之如饴。如果现在有人激怒我，我就会控制不住杀气，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你们走吧，不要再被牵连，毕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叶心潮涌动，最后克制道：“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当初就清楚这一点，但还是站在了一起。”
　　琉璃身躯微震，复杂地看着一叶，看着看着就浮现出了委屈和不甘，叫道：“我怎么样与你们何干？你们若是怕我危害六界，到时候加入他们，消灭我就好了！”
　　星宇盛怒：“琉璃，即便是为了我们好，这种话也不该轻易说出口！当初我们共赴蓬莱，约好要一起走，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该怯懦，在有希望的时候不要放弃！”
　　琉璃沉默，内心开始动摇。
　　无痕也劝道：“琉璃，将心比心，如果换做是你，将来要面对杀死挚友，你是否能不痛不伤？六界负你，可你的朋友们都在六界生存，别让他们陷入两难，好吗？”
　　琉璃松开拳头，低声问：“你们想要我怎么样？”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一叶给琉璃把脉后，眉心逐渐锁死。
　　星宇心一沉：“很严重吗？”
　　“她身体里除了越来越汹涌的戾气外，还有一种强大力量在搅乱她的经脉和内息，这会加快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琉璃淡淡道：“是三叉戟。”
　　无痕倒吸一口冷气：“我听说过，三叉戟太过凶险，想要快速治愈，只有散尽功法一条路。可神魔体质特殊，散尽功法可能会死。”
　　琉璃冷哼：“不必，就算不会死，我也不会用这个法子。现在散去功力，等于找死。”
　　一叶道：“我们先回人界如是庙，我试着用佛法和神力化解她的心魔，三叉戟还要不了她的命，容后再说。”
　　星宇点头：“此法甚好，我们立即就走。”
　　人界，如是庙门前。
　　如是庙大门再次开启，就如同尘封的往事打开记忆的大门，无数回忆涌来，令人感慨万千。
　　琉璃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她和一叶的距离比当初的还要远。以前的她只是进不去，现在的她就算能进去也会被金光灼伤。
　　琉璃压下伤感，从怀里拿出一叶的佛珠戴上，忍着身体的不适，进入如是庙。
　　一叶看着那串佛珠，垂下了眼帘。
　　晚上休息时，星宇与一叶一屋，无痕与琉璃一屋。
　　星宇问道：“一叶，你有没有把握？”
　　一叶沉重道：“没有。她的力量太过霸道，我控制不住。何况，心魔难解，要看她的意志力有多少。”
　　星宇面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你也不要过于勉强，毕竟你神力根基不稳。若不行，我们将她送回蓬莱，岛主一定有办法，就算她一辈子不能出蓬莱，我们也会守她一辈子。”
　　一叶顿了顿：“嗯。”
　　无痕给琉璃掖被角：“以前伺候我的小丫头，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变成这样。琉璃，你千万不要灰心丧志，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琉璃语调依然没有波澜：“我早已接受这个结果，我不后悔。”
　　“为了我们所有人，请你一定要坚持住。”
　　琉璃侧身背向无痕，眼里多了些悲悯。
　　第一天，星宇无痕护法，一叶用清心咒辅以神力，加上药物治疗琉璃。
　　“没想到，你成神后第一个度化之人竟然是我，我们之间还真是缘分匪浅。”
　　一叶轻声道：“琉璃，一切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琉璃自嘲：“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没有那一天。那日我选择牺牲你，现在即便有再多不甘都没资格去挽回。”
　　一叶心很痛，丹田更痛。
　　琉璃见一叶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波动，收了一切表情：“你身体不比我好多少，你先担心自己吧。”
　　第十天，二人早上依旧闭目打坐相对。
　　琉璃身体忽然黑气激增，她强行压制，经络犹如火烧。一叶猛然睁眼，将琉璃背对自己，双手抵住琉璃后背输入真气，企图让琉璃安静下来。
　　一叶的手刚碰到琉璃后背，就是一僵，这温热的触感，不知为何让他脑中浮现出寂静之地的种种。
　　一叶身体剧烈抖动，气息大乱，吐出一口血，靠在一边喘着粗气。琉璃因着一叶内力浮动，也吐了一口血，倒在一旁。
　　琉璃睁眼，歪头看了看一叶，丝毫不见担心之色，反而笑了，这笑看着十分妩媚。
　　“你因我被迫成神，我在寂静之地又毁了你的佛性，你注定度化不了我。这十天，你我日日相对，看着你，我只会愈发不满足，心魔只会愈发强烈，同样，你的佛性也只会越来越弱。没想到，唯一的生路是我自己断绝的，真是可笑。可一叶，我一点都不后悔，甚至还很高兴，你的记忆和心里还有我的影子。一叶，试过了就别内疚，这是天意，我不能再留下来害你们，你们也别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