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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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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杨晋,你为何……”
沈祾犹豫着起了个头,实在不知一向小心谨慎的杨晋是因何参与到这种凶险的事情里来,在他为数不多与其相关的记忆里,杨晋是个连用吃食都要细细看上许久的人。
“罢了,我定然会想法子……”不知为何,他忽然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惧意,好像杨晋当真回答了他,便有什么再不能回头了一般,强自转了话题道。
“我会让人照看你。”
“我便是主事者。”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沈祾猛然盯向杨晋,只觉眼前一暗,遍身寒意。而所见友人,虽身穿狼狈,身形却一如昨日挺拔,连脊背也不曾弯一弯,面上更是一派淡然之色,真真是毫无顾忌。
“今上昏聩,我等既习过些字,便不能放任其如此。”
杨晋义正辞严。
“殿下为未来储君,这个道理想必是懂的。”
沈祾张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到底默了。
“我不求殿下能上谏陛下,只求杀我一人便好。”杨晋又道。
沈祾并不答话,让狱卒将杨晋关押回去,脑中一团乱麻,一时想起父皇暴怒的脸,一时又见着江游泛红的眼眶,以及……最难以忘怀的,皇兄们的死。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那么无力,只能眼看着一切不可扭转,难道现今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吗?
“殿下?”有人轻声唤着。
沈祾回了神,见得贺染浅淡地笑着,原说他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府中,“殿下,明日段小公子便回来了。”
他揉揉额角,忽然想起已是一月中旬,也该是段玦从军营中回来的日子了,近日忙得很,竟还要贺染提醒方才忆起来。
不过想起段玦,倒是让他暗沉沉的天空投射进一束光亮。沈祾暂将杨晋等人的事压下,笑了笑,“让厨房多做些他喜欢的。”
贺染应“是”,笑道“知道的”。
沈祾想想,又问:“给他新做的衣裳取回来了吗?”
“取了,早几日便取回了,都是极好的料子呢。”
少年正是疯长的年岁,几日不见原本合身的衣裳便显得紧巴巴的,沈祾看着委实不像样,便找了裁缝铺为其新做衣裳。听了贺染的话,沈祾点一点头,又同她说了几句,便往书房去了。
桌案上放着几封未开的书信,沈祾做了太子后到底与从前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能用的人多了些,时常能收到各地下属的信件。
随手拿起一封,却不是往常道天灾泛滥的内容,而是道“属下竟遇太子故人”。
他心中已有猜测,默默往下看,果然是太史令。
“那老者虽面容枯槁可怕,性子却很和善,时常同百姓们聚在一处,说些极有趣极精彩的故事……”
沈祾顿了顿,忽然忆起,太史令尚在曲京的那些年月。
他年幼时身体并不算好,吹一点冷风便会病倒,皇兄们白日里去练习骑射,他却只能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唯有太史令的故事可以教他生出些趣味来,有时是明君贤臣共治天下的故事,有时是奸佞小人祸国终得报的故事,更多的,则是平凡小民的柴米油盐。
他听着这些故事,身体分明尚在温暖却寂寞的宫殿里,魂灵却仿佛飞向了那些故事发生的地点,成为故事中的人物。
如此,沈祾便总爱跟着太史令后边。太史令待他又十分和善,这更使得沈祾缠着其不放了。
直至他遇上江游,方才教太史令得了自由。
“他道:‘一切皆好。’,并让属下转告殿下……”
……勿失本心。
信到末尾,沈祾鼻子一酸,眼泪落晕染了墨迹。
这夜沈祾翻来覆去许久,才勉强强入眠。
正是倒春寒,睡梦中他感到些寒意,脸是冷的,手是冷的,脚,亦是冷的。沈祾不觉伸手,想把褥子整好,忽觉一片冰凉触感,活似冬日里雪落在人身上,正是一个激灵。
他猛地挣开眼。
已成少年模样的段玦立在榻前,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殿下。”
沈祾松了一口气。
“回来了?”
“嗯。”
段玦轻轻应了一声,去拿沈祾放在一旁的衣袍。
沈祾的目光追随着他,半月未见,少年郎轮廓变得更加冷硬,几步路的距离,满满的精神气,健康又有活力,同几年前是全然不同了。
但也不如从前讨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