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旧事》甜美韭菜花

3、第2章

　　冬日的早晨总是寒冷，昨夜的雪还未停歇，倒有越下越大的迹象，惦念着昨夜应下苏澈的事，早早起了床，忙好家务后，煮了些白米粥，刚煮开，婆婆已经从房里出来。端了两碗，我俩围着木桌边吃边聊着。婆婆本姓何，夫家姓洛。听婆婆说，她夫君早丧，幸得一子，名唤子商，四年前参军而去，至今未还。婆婆是有思念的，一年前家里的黑狗猝死，婆婆伤心了一月有余，只因那是子商从外领回的流浪狗。
　　辰时，天已大亮，裹上大氅，举着黄布油伞，巷子口的雪积的较深，踩下去会有一个深深地脚印，巷内各家门前的雪都已清扫干净。时间充裕，不觉放慢了脚步，因着下雪，路上行人少了很多，商铺也鲜有开门。清溪河穿城而过，河面上也有着些积雪，沿河向东走去，便到了石桥。忽而想起重逢妍儿的情形，那日夜里，我提着灯笼往家赶，正撞见她鬼鬼祟祟，起先还不确定，只轻唤了声，见她诧异地回过头，方知没有认错。于是就坐在桥头石阶上促膝长谈，再后来，遇见苏澈，进了苏府，才有今日去往苏家识字之事。细想来，还真是逃不过一个缘字。
　　近了石桥，才看见有人立在风雪中，白伞，白袄，隐在漫天白雪中，也难怪走近了才瞧见。许是听见我的脚步，他才缓缓转身。
　　“你来了。”掩饰不住的欣喜。若说昨日只知他并非说笑，今日，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佛门中人眼明心净，如今他这番作为，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情愫。
　　“怎么过来了？”不知如何作答，微微低下头，理了理帽领，才望着他问道。他也没有立即回应，右手撑伞，左手轻轻扶上我左肩，感觉到大氅的厚度，眉宇间的担忧少了一层，方才开口道，“昨日听妍儿说来接你时不慎滑倒，今日雪下得大，不放心你便过来了。”
　　“苏澈，我不是妍儿，不会那么不小心的。”
　　我这样说他也只是笑笑，替我拂去发上的落雪。
　　“我知道，你和妍儿不一样。”嘴角噙着微笑，同语气一般的温温柔柔，“时候不早了，快些去家里吧。”

　　到了苏府，已是巳时。妍儿见我来了，自是不肯相离，同她聊了会，一起用了午饭。正闲聊着，苏澈从前院走来，见我们聊得开心，也未多说什么，只坐在桌旁，细细品着茶。
　　许是后来见我们有些忘我，方才轻咳一声，于是妍儿才注意到。
　　“兄长，你何时来的，我竟然都没有看到。”
　　“妍儿，莫忘了净尘今日来的意图，你这般黏人，恐是不妥。”说完颇有深意地看向妍儿，意领神会后，妍儿只说是自己唐突就回屋了。而后苏澈便领我进了昨日的暖阁，研好墨后，教我握笔，他说今日是初学，只叫我些简单的笔划和汉字。
　　一直到傍晚，我还意犹未尽，苏澈却是不肯了，急忙催我吃了饭，便举着油伞送我回家，妍儿见他如此有些不开心，而我是知道原因的。昨夜回去晚了，路上颇不好走，故而今日才早早地送我回去。
　　因着回家较早，婆婆还未就寝，烧了些开水，端去给婆婆擦擦身子，忙好后，时辰也不早了，便关上门窗睡去。
　　之后的几天，每日都是如此，白日里去苏家学识字，夜里再回家。

　　这日里，下了多日的雪终于停了，太阳从云层里探出脑袋，阳光乍白，与白雪相去无几。虽说未见得天气转暖，倒也少携了把伞，算是轻松不少。到了石桥，苏澈已经等在桥头，一改往日的米白色，今天竟穿着一件暖黄色。
　　“苏澈，今日怎穿的这样暖。”他本就是一副温和书生样，这种衣裳与他虽不失和谐，但给人的感觉太过文弱，嗯。。。姑且算作是娘吧。
　　“嗯？何以见得。”他有些不以为然，眉间微挑，疑惑着开口。
　　“可不是，你瞧这河面的冰都被你融化了。”
　　“呵~原来是这样，”微微一愣后，便调笑着开口，“净尘，那你呢？”
　　“我什么？”见我困惑，他伸手拍着我的脑袋，而后一改之前的调笑，满眸温柔，目光深邃，“你，可被我温暖了？”
　　未料得他这样开口，急忙避开他的视线，还是免不得脸上一阵燥热。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他缓缓开口，音色清朗从头顶飘过。
　　“这河水确是消融了，前些日子的落雪，倒是让河水更清澈了。”
　　“嗯，确是清澈了很多，”清溪河向来水清，城里家家户户洗衣做饭用的都是这水，“诶，苏澈，你的名字可是清澈的澈？”
　　他微微点头。
　　“难怪了？”
　　“怎么？这个字不合适。”
　　“不，正合适，这个字，就是你啊。”是了，也只有苏澈这样子的书生才适合这个澈字。
　　听我这样说，苏澈轻笑着。之后就牵我的手往苏府赶去，说是我俩再这样聊下去，怕是晌午也不得回府了。
　　与妍儿用过午膳，就赶去暖阁向苏澈讨教汉字，不知是否巧合，今日他恰恰叫我学写澈字，还嘱咐我一定要练好。
　　因为早些时候延误了时辰，等识完字，天已大黑，本应该是苏澈送我，怎料他自晚饭前出府便再没有归来，实在是怕婆婆担心，推却了妍儿的好意，就独自上路了。
　　自从腊八后，白日里都在苏府度过，晚间也必定是在苏澈的护送下回家，如今他因事不得及时回来，只能独自盏灯独自夜行。夜里比白天冷了不少，似是袄子也抵不了这种穿骨的寒冷，默默低头数着步子，借着微弱的烛光，还能看见裙角沾着的水渍。
　　石桥过了不久，便是婆婆家了，脚步不自觉加快，却看到黑暗中有一盏相同的烛火。
　　“苏澈。。。”见是他，有种说不出的欣喜，放开步子奔了过去，却忽略了地上薄薄的冰层，灯笼摔在一边，闪烁了几下就熄灭了。以为苏澈会笑话，但却没有，他轻轻搀起我，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我，微微打量后，皱着眉头问我可有哪里摔疼了。想起上次才和他说我不是妍儿，现在哪敢开口，只满口说着不疼，准备糊弄过去。
　　“唉，怎么这般不小心。”说完这句，也没再责怪我，扶我走回婆婆家，才又开口，“我只是今日恰好有事，不得送你来，若是没有在那边等你，你这摔了，怕是也没人能来搀你了。”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摔呀。”有感于他的贴心，但也不允许他这样推卸责任。
　　“见到我，很开心么？”不怒反喜，刚刚皱紧的眉头倒是舒缓开了。
　　“苏澈，”抬头看他，望进那一双清明又深邃的眸子，“我很温暖。”
　　忙将手里灯笼推给他，转身开门，躲进院子里，轻倚着门背，我知道，他还在。
　　半晌，门外才有他的声音，“尘儿，我明日在石桥等你。”
　　接着，是他提灯远走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