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德芙矮子

4、病好了？

　　“是好二姐。”

　　我笑着走到他面前从袖里拿出一串用锡纸包好的糖葫芦，剥开锡纸露出里面红的水润的山楂。

　　宋陌离纠结许久，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就伸在半空中不敢向前一步。

　　我忍住想去捏他肉乎乎脸的动作，一脸惋惜的看着糖葫芦，“既然你不爱吃，那这糖葫芦我等会儿就叫人扔了去。”

　　“母亲不让我吃二姐姐给的东西。”他委屈巴巴的嘟着嘴，甚是可爱。

　　我蹲在他面前，然后有些谨慎的看了看附近没有有人见没人微微放心的转回头看向他。

　　“以后要叫阿娘知道吗？”我把糖葫芦塞到他手中，我知道他馋这糖葫芦已经有大半月了。

　　他吸了吸鼻子然后咬了一大口山楂进嘴里，特满足的朝我笑着。

　　“可是阿娘让我叫她母亲。”

　　我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还是和蔼的朝他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道：“只有住在最东边的那个是你的母亲。”

　　“那阿娘呢？”

　　他又咬了一颗大大山楂在嘴里，说话含糊不清的，我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听清。

　　我有些哭笑不得，“阿娘就是阿娘呀。”

　　见他疑惑不解的样子我放过这个问题，他哪里能懂其中的厉害呢。

　　京都里的孩子们从生下来就只有一个母亲，不管你是姨娘妾室所生还是下人所生都得叫那个身份最尊贵的人为母亲，而阿娘，这般亲昵的称呼是唤生下自己的人。

　　然后我突然想起前面他见我时叫我“坏二姐”，我问道：“陌离今日为何要说坏二姐呢？”

　　他原本的心思都在那串糖葫芦上，听我一问慢慢抬眸见我盯着他，他又快速把目光移到糖葫芦上。

　　他不肯说，我也不开口说话，我与他就这么耗着。

　　许久，他瘪瘪嘴开口：“三姐姐…三姐姐说二姐姐是全天下最坏的姐姐。”

　　“怎么个坏法呢？”

　　他摇了摇头，头越埋越深，像是做错的小孩般。

　　“我又不怪你，干嘛像犯错了一样。”我把头凑到他面前看着他。

　　他抬起头用着他黑漆的眼睛十分认真的看着我。

　　“陌离觉得二姐姐好。”

　　我挑了挑眉，看了眼糖葫芦再看看他，“是因为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点点头，“二姐姐给陌离买糖葫芦吃，所以陌离喜欢二姐姐。”

　　我弹弹袖子上的灰，站起身准备离去时突然想确认点什么，我停住脚步看着才刚到我腰间的人儿。

　　“陌离，你今年多大了？”

　　“六岁了。”

　　晚上我吃的不多，奶娘劝着我多吃点，我硬塞了几口还是停住了手中的筷。

　　奶娘伺候着我就寝，吹灭了房里的最后一盏灯准备离去时，我叫住了她。

　　“奶娘。”

　　“小姐怎么了？”她匆匆走到我的床前。

　　“宋陌离半年前还口吃，话也讲不利落，对吧。”屋内漆黑一片，我睁开眼看着屋梁那处，尽管什么也看不清。

　　“四少爷也是可怜，还在娘胎肚子里就被她娘刘氏下药落了个心智不全的病。”

　　“是痴傻。”我在旁补充道。

　　“可不是，刘氏还以为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姐便想着用那孩子扳倒我家夫人，哪想害人终害己，给自己下了药想诬陷夫人，结果被小姐您意外发现了。”

　　奶娘大概是当年知道真相的唯一一人了，那是家丑，宋家的丑闻，父亲当年把知道事情的仆人都给杀了灭口，奶娘是我母亲的身边人，是我与阿姐的奶娘，不然父亲怎肯放过。

　　只是今日的宋陌离与往日不同，往日嘴上说着“讨厌二姐”的话语却总能被我用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骗住，他不是装傻因为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愿意与我打交道是因为我的那些稀奇玩意。

　　可是今日，我问他：宋茝锦说了我什么坏话，他却给我绕弯子转到了其他话题上。

　　还有痴呆了那么多年的孩童如何能准确知晓自己的岁数。

　　莫不是宋陌离的病好了？

　　夜晚躺在床上就这般睡了过去。

　　清晨奶娘伺候着我梳妆，我打着哈欠眯着眼逼出一滴泪来。

　　今日是十五，按例孩子们都得辰时去我母亲房中请安，这是我父亲定下的规矩。

　　母亲的院子离我的住处不是很远，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我就走到了。

　　母亲房里的葛妈妈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见着了我后眼睛亮了亮，然后笑着走过来搀扶着我，同着奶娘一起。

　　“那刘氏的两姐弟早早的就来了，生生让夫人睡不好觉。”葛妈妈在我耳旁念叨了几句。

　　我挑了挑眉，“什么时辰来的？”

　　“卯时，天都还没亮就来了。”

　　我微微有些惊讶，侧过头看着葛妈妈，“等了一个时辰？”

　　葛妈妈点点头。

　　我踏进房门便瞧见那对姐弟，宋茝锦和宋陌离。

　　“二姐姐好。”两人一齐起身朝我福了福身。

　　我微微点头算是应了，然后坐在主位下坐的右位上，端起丫鬟们刚上的热茶。

　　我瞥了瞥宋茝锦的神色，果然她神情微怒，我勾起嘴角喝了一口茶水，温度刚好，喝下去暖了暖胃。

　　她在这儿待了近一个时辰，想来是没人伺候也没人上茶，如今我一来待遇完全不同自然会恼。

　　不一会儿，我母亲在葛妈妈的搀扶下从侧屋走了进来坐在主位上。

　　她吩咐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便沉默的坐在上头不做声。

　　我抬头看了眼她，神色有些倦意，她突然也看了看我，目光触及，我把头低下不再看她。

　　自从阿姐走后我就不怎么亲近她，我母亲徐氏是父亲最满意的妻，本本分分从不逾矩半步。

　　阿姐出嫁的那天，阿姐死讯传来的那天，全府上下就算与阿姐不熟之人都装模作样的掉了几滴眼泪，可是她没有，硬是没有点半滴眼泪。

　　她只是目光悠长的看着我，说，“以后我只有你一人了。”

　　我不理她，待阿姐棺材埋了后，她抱着我哭，边哭边说着同一句话，“以后我只有你一人了。”

　　我很难理解我的母亲，我很想告诉她，其实你什么也没了，但是话几番在喉咙里又被我吞下。

　　她咳了几声，把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日后不必来如此之早了。”葛妈妈给我母亲使眼色许久，母亲才开口说了句。

　　在场人都知道我母亲这话是对宋茝锦说的。

　　“回母亲，锦儿只是怕迟了误了母亲的时间，到时候落人口舌。”宋茝锦是属于漂亮的那种，美眸微垂便有种楚楚可怜的模样。

　　“若是母亲不喜，下次…下次锦儿定然…”话还没说完，她便跪在地上低着头，肩膀颤抖着，像是在哭。

　　我咂咂嘴，冷笑。

　　她这话可不是让人误会么。

　　母亲并未罚她，也未曾斥责她，她却自个又跪又哭的，让外人听了去，还以为宋家正室霸道非常。

　　我想母亲自然是懂宋茝锦的这些小把戏的，但是过了许久，母亲也不曾开口。

　　我看了她一眼，她只是看着手腕上的手镯，只是看着。

　　“三妹妹这话倒是有趣的很。”

　　我并不想开口的，但是葛妈妈见母亲不说话便朝我暗示了几次，她的意思我明白。

　　“父亲早年前就定了规矩，每月十五辰时来给母亲请安，你也不是今日才知，怎的今日就偏生来的如此早？”

　　她的身体顿了顿，“母亲的院子离我们西院太远，怕耽搁了就早早的来了。”

　　“那这就是你阿娘刘氏的不对了不是，这西院到东院她走了十几年，难不成今日脑袋糊涂了让你姐弟俩来的如此之早？”

　　我又补充了句，“父亲规定的时间就是辰时，你们未在规定的时间来想来该罚！”

　　她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我，我觉得她大概是想瞪的让我说不出话来，可惜，她跪在我面前气势就输了我一大截。

　　“回母亲，今日是陌离吵着想来见您，所以阿娘才会让我们姐弟俩早早的来。”

　　宋茝锦说着又把一旁站着的宋陌离扯了一下，一齐跪在了地上。

　　“既然是陌离那孩子便罢了，陌离小不懂事能理解。”母亲突然回过神来，说着。

　　“母亲，既然陌离想来见您，想来是格外喜欢母亲您，不如干脆把陌离留在身边可好。”

　　我明显看到宋茝锦的抓着宋陌离的手紧了紧，我挑了挑眉笑着看向母亲。

　　母亲也明显一楞，然后摆摆手笑着，“陌离还是跟着他阿娘为好，毕竟生病的孩子还是刘氏照顾的顺手些。”

　　“母亲，您也是陌离的母亲，您一样也能照顾好的。”

　　母亲看着我，不懂我为何固执于此，想盯着我的眼睛一探究竟，但是却无果，然后摇摇头摆摆手示意我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