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德芙矮子

18、想我爹娘了

　　顾府大概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那时小爱到处乱逛，顾笙也从来不管我，对着管家说，“她若喜欢便随她去。”

　　听了这话，我顿时理也直气也壮了，就拿顾家当自个家一样。

　　顾之洐的屋子我也来过几次，记着第一次来还是因为在学堂，有一富家公子辱骂我，我当时没在意回头却听见说顾之洐把人给打伤了。

　　我那时与顾之洐不熟，我总是缠着顾笙但对于他的这个弟弟却陌生的很。

　　那日我觉得奇怪，以为顾之洐是替我伤了那人，当然不是我自恋，学堂里的人都这么说：

　　顾家二郎打了阚家公子一顿，揍的鼻青脸肿的，只为博美人一笑。

　　那个美人是我，钱商宋家二女。

　　我就来顾府问他，管家说顾之洐在自个儿院子里，我便按着管家说的方向寻来。

　　我现在还记得顾之洐那副神情，他说是我自作多情，他打那人只是因为那人将他的衣服弄脏了。

　　我当时脸色羞赧，自此之后我与顾之洐便结下了梁子，他说什么我偏要与他对着干。

　　只是这两年，我虽与他不对头，但关系却比从前亲近了不少，到如今我俩也不怎么吵，只是偶尔的拌拌嘴。

　　“在想什么？”顾之洐给我倒了杯茶。

　　我摇摇头，接过茶杯，抿了口茶，是甜的，还很凉。

　　我惊讶的抬头看他。

　　“这是花茶，前些日子寻来的。”他带笑的坐在我对面，向我解释道。

　　我好奇的问他：“可这茶是凉的。”

　　“皇上这次赐了不少冰块，煮茶时我叫人用了些冰块，废了好些功夫。”

　　他轻描淡写，然后见我眉眼是弯着的，知道是喜欢的意思，他便也为自己斟了杯茶。

　　他低头喝了一口，然后眉头就皱成一团。

　　“也不知着花茶为何还有人喜欢，甜的腻人。”

　　我也不理他，又笑眯眯的喝了一大口，“反正我是喜欢的。”

　　顾之洐的房里置了冰块，确实凉爽很多。

　　“有什么在叫？”倒不是我耳朵灵敏，只是房间内十分安静，那微弱的声音就显的聒噪起来。

　　顾之洐愣了愣。

　　我站起身寻那声音的来源，最后在顾之洐的书桌上找着了一个竹筒子。

　　“是蛐蛐。”他在我身后回答。

　　我打开竹筒盖，里面确实有两只蛐蛐。

　　“你应该过了玩这些玩意儿的年纪了吧。”

　　我把竹筒盖盖上，然后将竹筒安安稳稳的放置在书桌上回头看他。

　　“太子托我给他带进宫去，他近日迷上了斗蛐蛐。”

　　“哦？上回见那太子，我还以为宫里连孩子也跟外头的孩童不同。”

　　斗蛐蛐在孩子们当中受欢迎的很，孩童心□□玩也是正常的，只是之前见那太子，说话老成，不像是会玩这种玩意的人。

　　他摇摇头。

　　“你与太子关系很好？”我坐下问道。

　　他也随着我坐下，然后摇头，“君臣的关系罢了。”

　　“顾笙与皇上也是君臣关系，但皇上却待他很好。”

　　他反问我：“何为好？”

　　我沉吟片刻，给他举例。

　　“顾笙与皇上是过命交情，皇上上位时用的是顾家的兵，所以他赐顾家万顷田亩，给顾笙封官加爵，天下人都说皇上重情。”

　　他表情凝重，是我极少见着的模样。

　　“你认为皇帝重情，所以格外看重我哥？”

　　他反问我一句，我自然是点头的，不仅我这么认为，天下人都这般认为。

　　“可是如果我哥只是一介布衣，没有顾家兵，没有父亲母亲在边疆驻守，皇帝可还会看重我哥？”

　　我莫名的想起了在顾笙书房里一本书中写的一句话：

　　伴君如伴虎，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见我不说话，又说：“天家人，没有情没有义，不过一个利字罢了。”

　　我摸着茶杯的纹路，抬头看他，“这不像是你说的话。”

　　他失笑着说，“不过是近日见得多，有感而发而已。”

　　话题到这就停了，我又想起了一桩事。

　　“一个月前，太常寺卿的儿子金洵在鹤颐楼宴请众人，你怎么也去了？”

　　顾之洐是不爱参与这些聚会的。

　　他愣了愣，吃惊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那日我在鹤颐楼，瞧见了。”我回答道。

　　他眉头紧锁，声音压了几分，“可有人见着你？”

　　我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从后门离开的。”

　　褚辰逸，他大概也不会和别人说他见着我这回事的。

　　他暗暗松了口气，看向门口的方向，“最近是多事之秋，你尽量少出门。”

　　我点点头。

　　京都要变天了。

　　“你可想看塞外的景色？”

　　顾之洐岔开话题，我望向他，他的眼底露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能看见大雁？”

　　他古怪的看我，“自然是能看见。”

　　京里没有大雁，有的只有那些娇小的鸟，唧唧喳喳的，遇着人就忙不迭的飞走，生怕被人抓住成为笼中之鸟。

　　“那儿与京都不同，京都抬头望天看见的不过是屋檐穹顶，可在塞外抬头望天，整个苍穹就在你的眼底好看极了。”

　　他又兴致勃勃的补充道：“黄昏时那景色也分外好看，壮阔极了。”

　　“那本《塞外志》书里描述的边塞可是真的？”我在脑海里幻想着顾之洐描述的画面，有些期待。

　　“那本写的不全，下回我给你寻本描写的更详细的来。”他说。

　　我点点头。

　　“顾之洐，你想家吗？”我把头搭在桌上，闷闷的问了句。

　　他愣了愣，然后笑我糊涂，“我的家不就是这儿吗？”

　　“我是说你边塞的家，你爹你娘在的那个家。”

　　我眼睛没有聚焦的随意看着一处，等着顾之洐的回答，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他说话。

　　“你肯定是想的，我猜你想念边塞的绝好风光，想念那些留在边塞的朋友，想念你的爹娘。”

　　我自说自话，“我也想我爹娘了。”

　　顾之洐原本因着我的话有些伤感，这些心思他从来没有说过，今日却全都被我一股脑说出，但却又因为我那句“我也想我爹娘了”笑出声了。

　　“宋素轻，你今日怕是糊涂了，你爹娘不就是在隔壁么，你若想念大可翻个墙好好在你爹娘面前撒个娇，何苦在我面前戳我痛处。”

　　我茫然的抬头看他，眼中点点雾水逐渐散开，我勾起嘴角，恶狠狠的说：“自然是要戳了你的痛处，我才开心。”

　　顾之洐恼我，我正准备拿茶杯倒茶，他一把抢过茶壶不肯给我。

　　“费那么多心思弄的好茶才不给你这个白眼狼糟蹋了。”

　　我不服气，伸手去抓茶壶，可惜未果。

　　我瞪着他：“你方才还说这茶甜的腻人，你又不喜欢喝这茶还非巴巴的占着它，这才是糟蹋呢！”

　　他没话反驳我，只是拿着那壶茶不愿给我，然后见着我得不到那茶得意的笑着。

　　我板着脸，把茶杯往前一推看向别处，“不喝了！”

　　他觉得无趣，又或者见我生气，兴怏怏的把茶壶放下，无奈的将茶壶推到我面前，然后又顺手将我的茶杯推到面前。

　　我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然后默默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弯起眉眼喝了一口。

　　“顾之洐，我喜欢你”茶水润了喉咙，说话也格外清冽了些，“喜欢你这个样子。”

　　“什么。”

　　我抬头看他，也许是他盯着我的缘故，心一动。

　　顾之洐嘴角弯起那就是开心，微垂眼眸就是伤心的模样，恼我便要见我恼了才开心，见我恼了又手足无措的不露痕迹认错。

　　那样的顾之洐，是我的玩伴，是我不用猜忌的人，是我能够放心笑的人，与顾笙不同，与宋家人不同，与别人都不同。

　　我还没开口说话，阿九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本书。

　　“公子，书拿来了。”

　　我的目光被最上头的那本给吸引，阿九把书摆放在桌上，我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第一本翻开。

　　不久前我得了一本残卷棋谱，虽是残卷但里面的仅有的几张棋谱却是高深莫测，还隐约蕴含着几分兵法之意。

　　而我手中拿的这本，分明就是那本残卷的完整版！

　　“你怎么得来的？”我惊讶的看着顾之洐。

　　“公子从宫里借来的。”

　　阿九在一旁说着，隐隐有些得意。

　　“你喜欢？”顾之洐手撑着头看着我。

　　我快速点点头，生怕我一个点慢了就会错过这本棋谱。

　　“喜欢就拿去好了。”他勾起嘴角，“不过一个月后得还我，我向宫里的藏书阁借的。”

　　“半个月，就半个月，”我说，“剩下半个月留给你看。”

　　“我看完了，觉得好便给你留着了。”他淡淡道。

　　我感激的看着顾之洐，果然知我莫若顾之洐。

　　“喏，这几本你也一同带回去看。”

　　他将其余几本被冷落的书指给我看。

　　我想，既然是顾之洐称赞了的书，那必然是好书的。

　　我喜滋滋的将书收好。

　　阿九附在顾之洐的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离开。

　　“你爹回府了，你可要回去？”顾之洐歪头看我。

　　我爹不愿我与顾家往来，大约是因为我阿姐的原因，所以我趁他不在时才来顾家，顾之洐大概也知道，所以常常让下人帮我望风。

　　其实我爹哪能不知我来顾家的事，他的探子那么多，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想起来了就罚我跪祠堂打手心而已。

　　我点点头，吐吐舌头调皮道：“这个月我得安心看书，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祠堂里。”

　　然后站起身离开。

　　一离开顾之洐的院子，我不禁感叹，冰块是个好东西，一进一出，完全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