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糖果非糖

77、第77章

　　凤祁南拗不过，入夜后只能往丹阳宫走一趟。

　　二皇子看到父皇突然出现，愣了愣，方皇后也愣住了，回过神来当即行礼，命人奉茶，责问道：“皇上到了，怎么也不知通传？”

　　“是朕不让他们通禀。”凤祁南抿了口茶，劝慰皇后两句，问问次子的课业，停留二刻钟便起身欲走：“璇儿是嫁人又不是再也见不着，深夜了，早些歇着吧。”

　　方皇后按按眼角，有些哽咽：“臣妾明白。”

　　父亲的身影消失不见，二皇子安慰母亲：“母后别难过，父皇心中是有我们的。”

　　“母后知道，瑛儿，不要怨父皇对六皇子比对你好，你与六皇子不一样。”

　　“哪不一样，儿臣和六皇弟不都是父皇的儿子吗？”

　　“父皇与母后早已貌合神离，可皇贵妃不一样。”方皇后说得释然：“她不在宫里的时候，六皇子就是你父皇思念皇贵妃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如何一样？”

　　“虽然皇贵妃走了是好，可是儿臣实在想不通皇贵妃为何要走？”二皇子困惑道：“宫里怎么会熬干人的心血，怎么会了无生趣？”

　　“皇儿你还小，不会懂。”方皇后话音刚落，二皇子就反驳：“母后您总这么说，可儿臣快13岁了，再过两年就能娶皇子妃了。”

　　方皇后叹息：“那瑛儿不如想想没有凤皇贵妃的场景？韶贵妃会和母后争斗不休，还有其他的宠妃，有皇子的后妃全要冲着咱们来，那时就真的要熬干咱们的心血了。

　　等你娶妻，女人多了就会明白，后宫也好后院也罢，就是一个战场，女人厮杀的战场。皇贵妃生性淡泊超脱，她受不住后宫的刀光剑影，所以她必须要走。

　　她走了，她自己能平静，母后和其他的妃嫔也能平静。像皇贵妃这样的女人，这世间太少太少，遇上了，对旁人是福气，对她自己却是命运弄人。”

　　二皇子沉吟良久，似懂非懂地问：“母后，照这么说父皇和皇贵妃之间是命运弄人了？”

　　“或许无论有没有遇到皇贵妃，对你父皇都是一种不幸吧。”

　　难道父皇现在不幸福吗？

　　可父皇是皇帝，当皇帝怎么还会不幸福？二皇子不明白，看向母亲，就觉得母后脸上的表情很怪，总归他是不明白的；难道真的是他太小，所以不能体会？

　　三月初三，乾元帝南巡，后宫愈发沉寂了。

　　御花园中花草繁盛，姹紫嫣红的娇花开得正艳，仙绒夫人提着熏香的竹篮正在择花，忽觉身后有人，转身，平淡地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

　　韶贵妃越过她摘下一朵娇嫩的花骨朵儿拿在手中把玩着，哼道：“夫人，皇贵妃又走了，连皇上也陪着皇贵妃出宫了，这后宫真要变成一滩死水，吹不起半点波澜了。”

　　仙绒夫人站在一侧，垂着眼睑，抿唇不语。

　　“本宫有时候想如果本宫膝下有个儿子，日子就不会过得这么平静。”韶贵妃说，没想到对方接话了，仙绒夫人答：“还是会平静起来的。”

　　韶贵妃笑起来，自嘲道：“本宫想的太多，可本宫不是皇上的对手，等到做的太多就是死路一条，还是没的好，能够让本宫及时看透。”

　　这回仙绒夫人没接话。

　　韶贵妃扫她一眼，把玩的花骨朵儿随意一扔，嗤笑道：“夫人，你知道你为什么进不到皇上的心里去吗？”

　　仙绒夫人抬眼对视，一脸淡然。

　　“夫人高洁、傲然，确实会让一些凡夫俗子趋之若鹜，可你不懂站在巅峰男人的心。”

　　“那么，贵妃懂了吗？”

　　“我当年以为懂了他的心，如今我才明白其实我只是懂了他的心思，却也不够透彻。没有皇贵妃，我早已是皇后，那个老女人真该谢谢皇贵妃。”

　　韶贵妃说得狂傲不敬却也平淡：“可即便我能为后，将来如何还是未定，不过你能当个宠妃，也就只是个宠妃而已。

　　我曾经以为皇上的心你进去过，我也可以进去，去年才发现我真是想多了。没有皇贵妃，皇上的心永远都封闭着。

　　我至少知道，他不是贪恋美色之人。皇上爱的是皇贵妃的人，哪怕样貌平平也会爱上，只是皇贵妃恰好生得美若天仙才让所有人都想错了。”

　　语毕，韶贵妃欲要离开，仙绒夫人柳眉微蹙，把她叫住：“贵妃可否再指点一二？”

　　韶贵妃转身回望，笑吟吟道：“夫人，你觉得皇贵妃想从皇上那里得到什么？”

　　仙绒夫人一愣，猜：“不是后位。”

　　“夫人，你看着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假的，你同样想当皇后，所以你才能说出后位这两个字。皇贵妃却是真正的九天外仙子，看淡了世间的名利浮华。

　　韶贵妃嘲讽道：“你自己想吧，有什么是皇上给不了的？既然给不了，其他的皇贵妃也不需要了。夫人聪慧，想必能想明白。”

　　韶贵妃离去后，仙绒夫人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闭了闭眼后拎着才装了一半花朵的篮子抬脚回去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永远给不起了。

　　她曾经最大的心愿是进到他的心里，成为他唯一的所爱，但从不敢想那七个字。

　　她输了，输的并不冤枉，她确实不如皇贵妃。

　　乾元帝出发南巡已经半月有余，江河浩渺烟波滚滚，长长的南巡船队宛若巨龙遨游，气势蔚为壮观，两岸风光旖旎，随意截一处风景如画皆是壮美山河图。

　　龙舟的顶层，宁长安抱着孩子回忆道：“瑾儿知道吗？你五个月大的时候爹娘带着你横渡荆江，娘抱着你坐在窗前，也是这样的位置。

　　你那时看什么都好，见外面的江水就咿咿呀呀的想要扑上去；如今记忆中的场景再现，我的瑾儿已经这般大了。”

　　“母妃放心，这回与当年不一样，我们稳稳当当的出行，平平安安的返回。”八岁的瑾儿拍拍小胸脯，宣告道：“儿臣也会保护母妃。”

　　“傻孩子。”宁长安失笑：“那些不好的事早就过去了，瑾儿看看这片江水山河多美好。这个世间很大很辽阔，有机会就该多看看，眼界也会开阔许多，不会拘泥一隅。”

　　“孩儿知道，这次南巡也算大开眼界了呢。”瑾儿好奇的问：“母妃您去过南海吗？”

　　“曾经母妃来大梁就想去南海，半途遇到你父皇，没能成行，这回也算实现愿望了。”宁长安柔声道：“这次，瑾儿与娘同去看南海开心吗？”

　　瑾儿连连点头：“开心！”

　　说许久的话，宁长安再叮嘱几句便让孩子自己去玩或是自学看书，她要做些衣裳，给她另外两个孩子的衣裳，就怕瑾儿看出端倪。

　　只是儿子前脚刚走，男人后脚就进门，凤祁南瞟了眼这身小衣裳，无奈道：“宁儿，咱们在江上，何必这么劳苦自己，回宫以后再做就是了。”

　　“我又非日日做针线，只是闲着也是闲着，找些事情做罢了。”宁长安嘟嘴道：“我又没只给寓儿、宥儿做，我也给你和瑾儿做衣裳鞋袜了。”

　　“所以我才不想宁儿辛苦。”凤祁南坐过去搂住她，叹道：“我们可是出来散心的。”

　　“这趟出来，我的心情是好多了呀。”宁长安顺势靠到他怀里，感叹道：“我听瑾儿说，海边沙滩上有好多东西，有时小鱼、海螺、扇贝这些随意捡。”

　　“海水涨潮，退潮之后会有。”凤祁南笑道：“咱们这次过去保证让宁儿好好玩玩，还有我们的海上舰队，宁儿也陪我巡视一番？”

　　宁长安笑意微敛，到底不想败坏他的兴致，打趣道：“那你这32岁的生辰，我可不给你送别的贺礼了，陪你去检阅一遍海军就算了。”

　　“好啊，到时候让他们好好瞧瞧，我的宁儿有多威风！”

　　“还好呢！”宁长安伸手点点他的胸膛，冷哼道：“我若是陪你走那趟，指不定多少将士要骂你是昏君，骂我是妖姬狐媚子。”

　　凤祁南哈哈大笑：“骂就骂吧，又奈何不得，让我的宁儿做个祸国妖姬怎么样？”

　　宁长安冷笑，扬扬绣花针：“那我就先扎你几针。”

　　凤祁南更乐了，当即凑上去，这般欢欢乐乐地抵达南海，宁长安站在海边，面对一望无际的海洋，心情平静而又激荡。

　　有时兴致来了，脱掉鞋袜，拉着儿子赤脚在沙滩上漫步、嬉笑玩闹，凤祁南陪着他们母子一起，心里是真开心。

　　此地其乐融融，盛京却有些黯然伤怀。

　　酷暑降临，容涵带着太后、两位皇子，还有后宫最受宠的怜倩仪去避暑了。

　　御苑中的花木长的正是茂盛，萧皇太妃坐在凉亭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如今这后宫中，真是想起波澜也起不了什么波澜，能有点子水花就不错了。

　　后宫就三个后妃，娴才人，皇贵妃离开后放到明面上来的；怜倩仪，宫外带回来的；还有一位妗美人。

　　今年大臣们再次上疏请皇上选秀，皇上两月前选的，就选了这么一位，翰林院修撰之女，前年未婚夫与人私奔，闹得沸沸扬扬，原本都已自梳此了此残生，结果皇上看上了，十九岁进宫，封了美人。

　　但也不受宠，进宫两月皇上去也就只去看过两次，这次去避暑也没带她。

　　萧皇太妃叹息一声，她都替那些大臣们觉得辛苦，提一次选秀，皇上就册一位。尤其皇上一心在前朝，在后宫的时间很少，一两个月不一定能回两次。

　　这几年过去，真是把她想看热闹的心思灭的透透的了。难道以后她想看个热闹，都只能看自己儿子后院的热闹？

　　忽而一个激灵，萧皇太妃终于想起来给先帝守的三年父孝已过，皇儿已经21岁，不能再由着他这么拖下去了。

　　皇太妃也不在御苑坐着了，当下就回去筹备起来。

　　皇家的避暑山庄，夏日里清凉舒适，夜间，山中的晚风习习而过，清凉入肺，容涵面色很淡的欣赏着眼前的轻歌曼舞，一舞毕就让怜倩仪再跳一曲，三舞过后就让她去歇着。

　　怜倩仪很淡然地退下，个把时辰除了问安几乎就没说话，但这也是外人眼中她最受宠的原因，她只要跳舞给皇上看，给皇上打发打发时间就够了。

　　可她真的不明白，皇上究竟在为谁守着？

　　若是皇贵妃，何必要把皇贵妃送走，若是那位骆姑娘，为何不把人迎进宫来？若都不是，那又是谁？还是皇上心中另有一个女子，谁都不知道？

　　或者就是那位……凤皇贵妃？

　　独自一人了，容涵自斟自饮许久还没有醉倒，胸口像是堵块大石，憋闷的慌，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她不愿意回来，不愿意回来！非但不肯回，竟然还陪着乾元帝去南边游玩了！

　　难道她连儿子都不想要了？想到此，容涵摇摇头让自己醒醒酒。他糊涂了，阿宁亲口说，她不会不回来，估摸着是瑾儿想要母亲，她要多陪孩儿几个月。

　　对，她不可能不要儿子，绝对不可能。容涵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是他心急了，再过段时间阿宁就会回来，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