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袁大头

7、七颗糖

　　手机闹钟的铃声震响了温叙的耳膜，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寻着声音摸索手机的位置。找到之后，她动了动眼皮，把铃声关掉。

　　她恍惚记得，今天是工作日，手机闹钟都会在早上七点钟响起。她用手揉了揉隐隐作疼的额头，开始后悔参加这种类型的聚会。

　　她略微清醒后，才开始打量起房间里的布局。黑白色调的摆设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这并不是她的房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昨晚没有卸妆，而且车也没能从餐馆里开回来。
　　她的衣服皱巴巴的，不过幸好还在。没有人在她喝醉的时候乘人之危。她想要回忆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现徒劳无功之后，她踢了一下被子，开始自暴自弃。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冬日的阳光晃着她的眼睛，她闭上了眼。适应之后，她睁开了眼睛，才发现楼下的景色和她所居住的公寓别无二致。她恍惚记得，她是在KTV里喝醉的，是沈杨把她带了过来。

　　拧下了客房的把手。顺着光看去，她看到沈杨正从厨房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袋没有开封过的吐司面包。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苍白如纸。

　　“杨杨。”温叙垂下了头，并不想让沈杨看到她宿醉过后糟糕的脸。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穿鞋，光洁的脚丫裸露在地板上，她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剪指甲了。好在房间里暖气充足，她并不觉得冷。

　　“黄油还是草莓酱？”沈杨没有抬头，问道。他正努力克制着情绪，不想让温叙看到他的异样。

　　“黄油。”温叙揉了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答道，“我先过去清洗一下，我的钥匙放在手袋里。”

　　沈杨从沙发上拿起了温叙的手袋，他记得在抱她回来的时候，她的手袋掉落在客厅的地上，今天早上他才帮她捡起来。

　　温叙接过了手袋，慌乱地打开了门。

　　温叙用了半个小时把自己收拾干净，她站在梳妆镜前，看着她完美的妆容，才有种满血复活的感觉。有时候，无暇的妆容是女人的最佳武器。

　　她推开了沈杨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沈杨坐在餐桌旁，往吐司面包上涂抹黄油，他显然看到了她，声音平静，“过来吃早餐。”

　　温叙温顺地走了进去，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坐稳之后，她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安抚了她空荡荡的胃。

　　“谢谢你送我回来。”温叙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沈杨不以为意，他提醒道，“女孩子在外边不要喝那么多酒。”

　　“我知道。”温叙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受教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昨晚我说的话你不要当真，都是我的醉话。”

　　“嗯。”沈杨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你上午几点的课？”温叙继续问道。

　　“九点。”

　　“麻烦你送我去公司，我不想挤地铁。”宿醉后遗症已经在她的身上发作了，她想起今天还
　　有例会，头更疼了。

　　“好。”沈杨嘴唇翁张，答应了。

　　温叙开完例会，拿着一沓文件走出了会议室。她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拿起了鼠标旁边的马克杯。她晃晃悠悠走进了茶水间，倒了一杯温开水。会议上的内容在她脑海里不停的流转。逼近年关，设计部出稿的最新一版钻石戒指的样式已经确认通过，取名初生。宣传部必须找到最合适的明星代言这款作品。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温彻告诉她，叶婉莹想要见她。

　　叶婉莹是她妈妈的名字，她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她了。她想了想，还是回复——不见。

　　她不仅不想见到叶婉莹，更不想知道她的任何消息。她很清楚妈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副不可理喻的样子，就在爸爸癌症去世以后。她始终忘不了在爸爸病重期间，妈妈低低的啜泣声，还有爸爸努力抑制过后的□□。

　　那时候的他，一定很痛苦吧。

　　“你今天是坐地铁过来的？”何臻在茶水间看到了她，问道。

　　“邻居送我过来的。”温叙答。

　　“是那个数学老师吗？长得怎么样？”何臻好奇地问道。

　　“很帅。”温叙平视前方，回答得无比实诚。

　　“是嘛？”何臻很少听到温叙这样夸奖过一个男人，她慢条斯理地说道，“阿叙，你可以尝试一下，其实真的没那么可怕，你当初只是选择离开了一个渣男而已，人总是要向前看，没有人能停滞不前！”

　　温叙用右手握紧左手的手腕，她知道何臻的意思，却不知道如何开始。

　　下班之后，温叙乘着地铁开到了昨晚吃饭的那家饭店，把车开了回来。她开进小区的时候，在小区的面包店买了几个肉松面包。温彻刚刚给她发过微信，说他们已经在她的公寓楼下等着了。温叙把车停在了车库里，提着装着面包的袋子走了出来。她看到了温彻。

　　冬天的晚上天一向黑得很快，在黑暗中，温彻的身体被包裹在昏黄的路灯下，他一手拉着骆茜茜，一手拿着玩具。而骆茜茜安静地被他拉着，手里抱着一只小熊玩偶。骆茜茜的身体被厚厚的棉袄包裹着，凛冽的冬风把她的脸吹得一片通红。

　　“要不要上去坐坐？”温叙走到了温彻前边，提议道。

　　“不用了。”温彻拒绝得干脆，态度坚决。他把骆茜茜交到了温叙手上，摸了摸她的头。 “你好不容易才能回来，为什么不多陪她几天？”温叙拉过骆茜茜的手，有些不舍得。她的童年时期，只有温彻一个玩伴，她早已把温彻当做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明天我还有个会，必须要我到场。”温彻解释着，他也想花很长一段时间陪陪他的宝贝女儿。但是，如果他没有工作，就无法让她过上刚好的生活。

　　“我知道了。”既然温彻已经决定，温叙也不挽留。

　　“你真的不去见见叶婉莹？”温彻问道，“你也该有自己的家庭了。”

　　“你不也单着吗？别操心我了。”温叙故作轻松，拿过了温叙手上的玩具。

　　“我女儿都这么大了。”温彻实在劝不了她，索性不干涉了。

　　温叙和温彻告别后，她拉着骆茜茜的手走进了电梯。

　　“姑姑，我爸爸还会回来吗？”骆茜茜问她。

　　“肯定会。”温叙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不过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不清楚。也许下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夜了。

　　“你吃过了吗？”电梯门打开，温叙问道。

　　“吃了点蛋糕。”骆茜茜一向实诚，“我想吃沈叔叔做的可乐鸡翅。”

　　温叙回到家后，把袋子里的东西规整好，敲响了沈杨家的门。

　　沈杨打开门后，温叙不怀好意地笑出声来，就像一只偷了鸡的黄鼠狼，“杨杨，茜茜说想吃可乐鸡翅，你这边能做吗？”

　　沈杨侧了侧身，让温叙走了进来，他想到自己前几天给骆茜茜做的可乐鸡翅，没想到她惦记上了。他有些哭笑不得，“鸡翅是有，但是家里没可乐了。”

　　听到这话，温叙更开心了，“那我去买。”

　　沈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回忆起初见她的时候。

　　“沈叔叔，你是不是喜欢姑姑？”骆茜茜稚嫩的声音从她的耳侧传来，说穿了他的心事。

　　沈杨抱起了她，为什么孩子一眼就能看破的事，温叙为什么不不知道呢？还是说，她已然看破，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语文老师给他朗诵过的诗句，那是木心先生的诗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声只够爱一个人。”

　　他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爱她，长到他早已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杨掩上了门，把骆茜茜抱了进去。

　　“钟黎今天联系过了我了。”酒足饭饱之后，沈杨把碗筷收拾干净，“他说明天可以带茜茜去办理入学手续。”

　　“好的，我明天请假。”温叙把身体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沈杨的背影，莫名的有些安心。

　　“需不需要我陪你去？”沈杨眼睑低垂。

　　“不用，你明天不是有课吗？”温叙似乎有些顾忌，她谢绝了沈杨的好意，“上课重要。”

　　“要不要吃点水果？”沈杨从冰箱里拿出了几个橙子，放在鼻尖嗅了嗅。

　　温叙很喜欢看他这样孩子气的动作，“好啊。”

　　温叙帮沈杨把说过拼盘拿到客厅，放到桌子上。沈杨跟在她的身后，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你把那个《格林童话》给我吧，我今晚要给茜茜讲故事。”温叙拿起了一块切好的橙子，放在嘴里，橙子的酸味儿瞬间溢满她的口腔。

　　“嗯。”沈杨应道，十分爽快。

　　温叙和骆茜茜洗漱完成后，骆茜茜躺在了床上。温叙翻动着《格林童话》，她听到骆茜茜浅浅的呼吸声。

　　“今天姑姑给你讲一个《莴苣姑娘》的故事，”温叙语调缓慢，“从前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俩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总也得不到……”

　　温叙想起了她突然惊醒的那个夜晚，沈杨也是这样给她讲这个故事。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平淡无奇随处可见的白开水，却意外的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