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袁大头

6、六颗糖

　　“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一定会想结婚，想要一个孩子。温叙，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毫无预兆的，温叙驾驶着车涌进了拥挤的车流。

　　猛按几次喇叭之后，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五分钟后，电台里冷漠的女声涌进了她的耳膜，告诉她江滨路堵车的具体情况。

　　她突然想起妈妈和她说过的话，她不明白她生出的女儿为什么不想结婚，为什么会和别人不一样。

　　她记得她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在去年的大年夜，她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亲戚吃着年夜饭。

　　妈妈突然说起她不想结婚的事，甚至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胁迫她马上结婚。本是其乐融融的年夜饭不欢而散。

　　温叙离开了老家，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她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街道上亮着的霓虹格外漂亮。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抗拒结婚，而是她实在是害怕了。

　　她怕两人恋爱的时候会分手，她怕结婚后还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矛盾离婚，她怕用尽一切办法都争夺不到孩子的抚养权，她甚至怕自己耗尽一切还会落到人财两空的下场。

　　年纪越大，这种害怕的感觉越来越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所以，与其说她无比享受这种单身的自由生活，实质上是因为她害怕改变。手机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温叙刚把手机放在耳边，她就听到了何臻咆哮的音，“阿叙，你不会反悔了吧。”

　　“不是。”温叙答道，她突然意识到她这种决定是不是做得太过草率，缺乏深思熟虑。她压低声音，试图让何臻相信她所说的话，“我这边堵车，晚一点会到。”

　　何臻在电话那头尖叫，但是温叙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她挂了电话，按下车窗。

　　车道上因为堵车的关系变得吵吵嚷嚷，她甚至能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唾骂声。她关上车窗，突然想抽烟了。

　　她在半道上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了何臻所说的餐厅。温叙对着小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确定完美无瑕之后，才踏着裸色坡跟推开了包厢的门。

　　推开之后，本是人声鼎沸的包厢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惊异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

　　她眯了眯眼睛，看到何臻身边的空位。桌上的那副碗筷是没有被动过的，它们被保鲜膜完整的包裹着。温叙确定，这是何臻留给她的。

　　温叙抬头挺胸走了过去，表情十分严肃。她拉开了凳子，坐了下去。她微微仰起头，环视众人后，清了清嗓子，说话的语气像是领导在周会上做的总结报告，“抱歉，路上堵车，我来晚了。以前我不来，是因为担心你们玩不开。你们别看着我了，该吃吃着，该喝喝着。”

　　“既然温总来了，我们哥几个就敬温总一杯。”

　　更为年轻一些的副经理陆森率先站了起来，拿起了酒杯。温叙看着他身上穿着的灰色针织毛衣，定了定神。推脱不成，温叙不得不站了起来，跟着他们喝了一杯。酒水进肚，她蓦然意识到这只是个开始。

　　劝酒令很快开始了，温叙喝了很多，在即将喝醉的时候，何臻拉着她走向卫生间，说是要逃避战区。温叙站在镜子前，打开了水龙头。

　　冰凉的水柱冲刷着她的双手，让她清醒了一些。包厢实在是太闷了，她需要出来透透气。

　　“感觉怎么样？”何臻拍了拍她的背，好让她舒服一些。

　　“什么怎么样？”温叙感觉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了，她关上了水龙头，把双手吹干，她拿出了装在手袋里的口红。

　　“我们部门的男人都给你敬过酒了，你就没有什么感觉？”何臻有些不可置信。温叙好不容易才答应来部门聚会，她可不想让她无功而返。

　　“没什么感觉。”以前，温叙除开工作，根本不和其他异性接触。现在，她看着他们轮番过来和她敬酒，她倒是有几分厌恶。她肚子里没什么食物，全是酒水。更何况，公司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

　　吃过饭后，众人提议说是要去KTV唱歌。不等她开口拒绝，他们就拥着她走进了附近一家KTV，要了一个大包厢。

　　温叙不想和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而是选择了唱歌。

　　其实她的声音还可以，不算好听，勉勉强强算是及格。唱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哑了，忘了自己该唱什么，就跟着旋律乱哼。众人也不介意，乱哄哄的。唱到最后，她也醉得差不多了。

　　他们一起下了楼，她突然想到自己开车是一个多么不明智的决定，“阿叙，要不然让陆森载你回去吧，你已经不能开车了。”

　　何臻有些担忧地说道，她自己倒是不担心，她的老公周胜会过来接她。温叙趴在了何臻身上，摆了摆手拒绝道，“不用，我有代驾电话。”

　　温叙拿出手机，翻开了通信录。她眯着眼睛，已经看不清屏幕上的字，她妆模作样地滑动了一下屏幕，随便找了个号码拨了过去。

　　“请问，是阳光代驾吗？”温叙听到电话通后，问道。

　　“阿叙？”沈杨楞了楞，以为温叙打错电话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杨杨！”温叙听出了沈杨的声音，笑着叫他，“你快来接我，我在百乐迪KTV门口，我给你五分钟，你一定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百乐迪KTV？沈杨在心里重复着，他倒是知道这个地方。

　　“如果你不来，我就不喜欢你了……”温叙说含含糊糊地说完，挂了电话。她扬了扬手机，冲着何臻笑，“你们放心，我已经找到代驾了，他马上过来。”

　　众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周胜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阿叙，我不陪你等了。”何臻心里挂念孩子，对温叙说道。

　　“你放心，我找了代驾了，他马上就到。”温叙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

　　等到人烟散尽之后，温叙也不嫌脏，直接坐到了台阶上。她抱紧膝盖，突然大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也许是因为委屈，也许只是因为纯粹的想哭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意识到有人在用手拉着她的胳膊。她没有到底是谁，而是下意识地甩了一下，重新找个地方又蹲了下去。沈杨看着温叙，一种奇异的感觉流窜进他的心里。

　　“阿叙，是我。”沈杨蹲下身来，摸了摸温叙有些发烫的额头。她的脸上还有泪痕，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温叙听到有人在叫她，她抬起了头，看了看沈杨。

　　“杨杨。”她惊讶地叫出了声，瞬间，她的目光垂了下去，“杨杨，你骗人！”

　　沈杨明白不能和醉鬼讲道理的道理，但是他耐下心来，问道，“你为什么说我骗你？”

　　温叙的声音抬高了些，“我不是叫你五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吗？他们都走了，你还是没有来。”

　　沈杨有些无可奈何，五分钟实在是太短了，除非给他一双翅膀，他才有可能赶到这里。这边离他居住的公寓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赶到这边仅仅用了四十五分钟。

　　“对不起，我来晚了。”沈杨承认了错误，五分钟内没赶到这边，他就是错的。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很清楚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独自一个人在这里会有多危险。

　　温叙没有说话，而是把头扭到一边，没有再看他。“阿叙，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沈杨知道温叙是生气了，耐着性子劝道。“我不要和你回家。”

　　温叙还是没有看他。沈杨放弃挣扎，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她的身子比他想象中的轻，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就像是抱着整个世界。沈杨把她抱进了副驾驶座，帮她系好安全带。温叙看着他的脸，对着他傻笑，不停重复着，“杨杨，杨杨，杨杨……”

　　沈杨听着，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刚从家门口走出来。电梯门打开，她两手拉着两个两个大行李箱，对着他笑眼弯弯，“我是你新搬来的邻居，我叫温叙，温暖的温，叙述的叙。”

　　沈杨拖延了几秒，答道，“沈杨，杨树的杨。”

　　“沈杨？”温叙跟着重复了一遍，笑意更浓，“那我叫你杨杨好了。”

　　那时候的她妆容还没有那么厚，长长的直发被扎成马尾，青涩自然。

　　一晃眼，就过了这么些年。

　　沈杨关掉了副驾驶的车门，利索地坐上了副驾驶。他发动引擎，对温叙说道，“如果你想找一个人结婚了，就找我吧。”

　　温叙依然在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应答了一声，“好。”

　　沈杨慢吞吞地把温叙背进家里，把她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她已经睡着了，他的耳边传来了她浅浅的呼吸声。他曾经问过温叙婚嫁的问题，她告诉他，她并不想找男朋友，甚至对男人没有兴趣。

　　因为这句话，沈杨再也没有动过追求她的想法，生怕令她生厌。当她告诉他想有一个家的时候，他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沈杨站了起来，离开房间，走进了卫生间里。

　　温热的水柱从他的身体流了下来，他看着镜子前模糊的身影，高大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