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袁大头

12、十二颗糖

　　驱车赶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温叙带着沈杨走到了住院部的大楼里，径直上了电梯。

　　她对这家医院十分熟悉，不禁是因为这家医院是周胜在职的医院，更重要的是，她的爸爸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

　　所以再次来到这家医院，她会感觉到不安和害怕。

　　沈杨看着温叙的表情，以为她是在担心妈妈的病情，他温柔地说道，“阿姨会没事的。”
　　温叙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走出电梯的时候，温叙想了想，还是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给叶婉莹打了个电话。

　　说实话，这串数字在她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拨通过了。

　　电话接通之后，温叙听到了叶婉莹的声音。

　　“你给我打电话干嘛？”叶婉莹语气并不友善。

　　“听姨妈说你病了，我来医院看看你。”因为沈杨在场，听着叶婉莹的语气，她也不好直接发火，只能耐着性子和她说话。

　　“没必要，我在医院好着呢，看到你我才觉得膈应。”叶婉莹对温叙的好意并不领情，说话倒是直接很多。

　　“我带了一个男人过来。”温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很清楚，只要她还单身，叶婉莹一定会把她当敌人看，不会给她好脸色了。

　　“我在403号病房，你赶紧带他过来！”叶婉莹听到之后，以为自家闺女脑袋终于开了窍，找了个新姑爷给她，自然喜不自胜。

　　温叙看透了自家老妈这副肮脏的嘴脸，直接挂了电话。

　　走进病房之后，温叙看着叶婉莹面色红润的样子，放下心来。只不过她的脚被包得像一个粽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要不是姨妈告诉我，你还打算瞒着我多久？”温叙把水果和营养麦片放到了桌子上，恶狠狠地数落了她一句。

　　她们一家都喜欢报喜不报忧，出了事儿绝对不会往外说，而是一直憋着，也不怕憋出病来。

　　“那天是你爸的忌日，你和阿彻都不在我身边。所以我一直心神不宁的，就不小心出了车祸。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生了一儿一女，都让我这么操心。你们再这么下去，我还怎么放心下去陪你爸啊！”自从老温去世之后，她就感觉没什么活下去的念头了。要不是温叙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她早就随着他去了。

　　人生来都是孤独的，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陪着，那该多寂寞啊。

　　“那我一直单着，你就不用去陪我爸了，长命百岁还不好？”温叙觉得有些心酸，她知道妈妈在担心什么，担心她突然没了，身边没人陪她。

　　“能熬到你结婚我就心满意足了，还要什么长命百岁？”叶婉莹笑了出来。

　　“对了，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邻居沈杨，是一个初中数学老师。”温叙拉完家常，才想起要给妈妈介绍沈杨。

　　“阿姨好。”沈杨笑脸盈盈地打着招呼。

　　“老师这职业好啊，人也挺高挺帅的。挺好挺好！”叶婉莹上下打量着沈杨这个新姑爷，越看越喜欢。

　　沈杨松了口气，阿姨对他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可以表现一下。

　　“你家里有几口人啊，家里有几个孩子啊？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和阿叙在一起多久了？你也知道阿叙这孩子，脾气又硬又臭，整天摆个死人脸，像是谁欠了她几百万一样。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也就你能受得了她了。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好打扮打扮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啊！阿叙她爸早就没了，我也就只能指望你多疼疼她了。不然我把她交给你，我也不放心啊！”叶婉莹絮絮叨叨的，俨然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受不了叶婉莹的唠叨，温叙拉着沈杨走了出去。

　　沈杨拉着温叙走进了电影院，温叙微微抬起头，看着沈杨的侧脸。不知道为么，沈杨的胡渣已经长了起来，也不知道被扎到会不会疼。

　　沈杨取了票，离电影开场还有十五分钟。他们俩坐下沙发上，温叙从沈杨的手中抢回电影票，低头看了一眼。《等风来》是一部冗长的电影，讲述的是一个乡村少女的成长经历，像是一部老纪录片。

　　这部片子的评价很高，但是票房却低得可怜，影院的排片都很少。

　　温叙不知道沈杨会喜欢这样的片子。

　　“我以为你会喜欢看特效大片呢。”温叙看着他，悻悻地说着，感觉有些意外。 　　沈杨眼眸深邃。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或是喝点什么。”沈杨低头询问。

　　“不吃了，会胖！”温叙摇了摇头，三十岁后，她必须控制自己的食欲。

　　沈杨抿了抿唇，没有勉强。

　　电影快开始了，他们在较后的位置落座。沈杨一直没有把她的手松开，而是选择放在手中细细把玩，像是在把玩精致的玉器。

　　温叙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心痒痒的，依然没有阻止。

　　电影的叙事节奏很慢，温叙必须耐下心来，才能把剧情看下去。她侧了侧头，偷偷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沈杨。沈杨并没有注意到她，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电影情节上。

　　电影里女孩儿的哭声重新把温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看着屏幕，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孩儿的哭戏竟然如此有感染力。

　　空灵的电影配乐婉转悠扬，温叙闭上眼睛安静地听着。情节还在缓慢铺垫，她睡意朦胧。温叙感觉到沈杨握紧了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他的手竟有微微汗意。

　　电影结束了，观影的观众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影厅。走出电影院后，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电影的氛围实在是太压抑了，让她有些难受。

　　“好像你并不是很喜欢这部电影。”沈杨从一旁的奶茶店买了一杯热奶茶递给了她，道破事实。

　　“女主被关进窑子，被那么多个男人轮流侵犯的时候，你觉得她在想些什么。”温叙接过了奶茶，表情有些错愕，她还是没能从电影的情节中抽离出来。

　　沈杨知道温叙的意思，他摇摇头，承认道，“我不知道。”

　　他并不是片中的女主，并不能设身处地。他只是觉得，这仅仅是一部消遣的电影而已。

　　“如果我是那个女主，你会不会来救我？”温叙思绪越飘越远。

　　沈杨从身后抱住了温叙，“你不要太过代入了，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你不是她。”

　　“可是她一辈子都在等待有个人会来救她！她一直等一直等，她到临死的那一刻都没有放弃过，但她还是死了！”温叙的胸口不停的起伏，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其实整个故事情节很简单，一个怀揣梦想的农村女孩被人贩子卖进一个黑窑里，她这一辈子都在等待着有一个人会如同天神一般降临，不顾一切地把她从窑子里解救出来。可是她一直没有等到，而是不幸的患上了严重的传染病。看到她不能接客，窑子里的人都打算放弃她。影片的最后一群男人把她活埋在一座无人可知的山里。她依然清醒着，眼睁睁地看着黄色的泥土慢慢覆盖了她的身体。她的嘴巴被堵了起来，但温叙能从她的肢体动作受到她的害怕和绝望。

　　“女主不能把仅存的希望寄予在别人身上，在困境的时候，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沈杨对影片的情节做出评论，不过如果真是女主靠着自己的力量离开黑窑的套路，这部片子就失去了它原本的现实意义。

　　他很喜欢女主这个角色，即使她的年纪不大，她在镜头中的表现力和感染力都无可挑剔。只不过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他没办法把电影和现实混为一谈。

　　“所以，你是在提醒我，不能把我下半辈子寄托在你的身上。”温叙不得不对他的话做出这样的解读。

　　“电影而已，你也不必要这么较真。”沈杨完全不知道温叙到底在气些什么，他们只不过是在谈论一部电影而已，他觉得温叙有些小题大做了。

　　温叙挣脱开来，在影院里难得的温存烟消云散。

　　她把身体缩进了回到自己的车里，觉得她真的有些魔怔了，开始变得无理取闹起来。沈杨说得很对，这只是一部电影而已，她没有必要太过认真。

　　说实话，沈杨给她的回答实在是太过于理性，不是她期待中的答案。她以为沈杨会和她一样，把自己代入成故事里女主所想象中的会拯救她的英雄，他会不顾一切会不远万里，只为把她带到安全地带，和她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只可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了谁便不能活。也许沈杨根本不会去救她，而是和选择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了。

　　温叙看向窗外，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街道上的行人稀稀寥寥。

　　温叙把双手握紧，仿佛她的手心还残存着沈杨的温度。

　　温叙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了公寓，她把客厅的灯全打开，然后把身体直接抛到了沙发上。 　　十分钟后，她从沙发里拿出了电视遥控，打开了电视，把声音渐渐调大一些，然后走进了厨房，把没被开封过的纯牛奶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她今晚在脑海中已经无数次策划过怎么和沈杨表白，却被一部文艺片子逼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她恍惚以为她变成了年少的模样，无数次祈求着木轩可以一直欺骗自己。那个时候，对她而言，木轩对她说的谎话都是最好听的情话。

　　简单地冲过澡后，她躺在了床上，闭起眼睛开始数星星。不知道数了多久，她把眼睛睁开，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