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怜》贫儿

2、二章

　　宫殿虽大，却只能算得上平庸。在这皇宫最偏之处，更是惹不到任何人的注意。
　　“哇，竹儿，你轻点啦，快痛死了。”水清怜皱眉埋怨道。
　　这林危，还真他妈的下得了手。
　　“主子，您忍忍吧。以后咱就不要惹事了。”竹儿秀眉轻蹙，怎么就打得这么狠，整个手掌都几乎被打烂了，大概一个月都不能动笔了吧。
　　看着被竹儿裹着得严严实实的手掌，水清怜叹道，“终于有一段时间不用在做功课了啊。”
　　“主子，你不会……”
　　“当然不会，不过你也看到了师傅今天是铁了心的要罚我，不赚点实在亏得慌。”纵身从椅子上跃下，水清怜笑道，“竹儿，咱们去太医院玩吧，我很想胡太医呢。”
　　紧赶两步，竹儿边走边劝戒道，“主子，咱们还是温习功课去吧。林大人不是让主子今天午饭后去找他吗？”
　　“管他，到时再说吧。”
　　只有十来岁的水清怜因母妃怜夫人被打入冷宫的关系，从六岁时起便独居清泠殿。虽一切排场供给比不上水临濮的一半，但无拘无束，日子过得也还算开心。
　　直到去年，父王百忙中忽然想到了还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为了以后不给皇家人丢脸，也下旨开恩让他一同与皇兄们跟随当朝第一权臣林危学习。
　　九岁，才开始了他的启蒙教育吗。
　　奇也奇在他仅九岁时，便与已是太子之尊，年且十五的水临濮一同读书，是父王认为他真的天资聪颖，是盖世神童吗？
　　打开帘子，水清怜探进头去，笑着挥手招呼道，“胡爷爷，怜儿来看你了。”
　　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胡梢头也未抬，只问道，“胃脘火痛，当如何疗治？”
　　“大栀子七枚（或九枚）炒焦，加水一碗，煎至七成，加入生姜汁饮下，痛立止。如此病是复发，还要加服玄明粉一钱，才能止痛。”未加思索，水清怜脱口而出道。
　　平静无波的脸上展露出欣慰的笑意来，“还是有些长进的。”注意到水清怜手上的伤处，“怎么，被林危罚了吗？”
　　调皮的吐了吐舌尖，水清怜耸肩丧气道，“没想到师傅打人这么狠，不论我怎么求饶认错都不行。”
　　胡梢笑道，“不过，据我所知，你还是第一个能让林危打到一半就罢手的人。”
　　“算了，不说他了。您接着给我讲昨天的东西吧。”水清怜归入正题。
　　“嗯，”胡梢放下手中书卷，“怜儿，你母妃的身子现在怎样了？”
　　当年，年仅六岁的水清怜独自一人跪在门外，以求医治母妃怜夫人。但当时，怜夫人因徐氏之祸刚刚被打入冷宫，因皇上的旨意，偌大的太医院无一人敢出手相救。
　　六岁的水清怜整整在雨中跪了一夜，最后，他身边的竹儿不忍，擅自打开院门，劝道，“五皇子，别跪了，皇上严旨，太医们谁都开方救人哪。”
　　水清怜冷冷的打量着竹儿，慢慢的起身，推开竹儿直接来到内堂，一双清冷的凤眸眨都不眨的盯着他道，淡然道，“我并非求你救治我的母亲，但，能否请先生借医书一用，只需一日，水清怜就会归还。”
　　那双眸里没有愤恨，没有不甘，就这么淡定的看着太医院的众人，眸如止水。
　　淋了一夜雨的水清怜无疑是狼狈不斟的，但他就这么看着众人，那么清澈又那么深沉的眼睛，胡梢忍下心头的些许痛心，道，“即使给了你医书，你也救不了人的。”
　　只见水清怜眸光一亮，“但，水清怜不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哪怕她是有罪的，但对清怜而言，她只是我的母亲，要清怜就这样任母亲死去，清怜做不到。”
　　随手一指紧贴墙壁的几重书架，胡梢示意道，“太医院所有的医书都在这儿，五皇子请随意吧。”
　　“谢先生。”
　　水清怜那时甚至没有书架的一半高，竹儿为他取了椅凳，柔声道，“五皇子若是想取高处的书，就借着这个取吧。竹儿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一般的医书，水清怜往往只半个时辰便已草草翻过，随后归位。十个时辰，水清怜从椅子上跃下，抱拳行礼，“今日多谢众位先生了。”
　　胡梢至今都记得，那日离去的身影是多么的孤单，但又是多么的坚强。
　　再次见到水清怜已是半月之后，那日，他为皇后把脉后回来便又看到了那袭雪白的身影。斜倚着那些古老的书架，水清怜手持着灰色的书卷，暗暗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是精致的透明。那孩子抬头，对他露齿一笑，晶亮的眸中闪烁着全世界的幸福，淡淡的嗓音在耳边回荡着，“先生，我来道谢了。”
　　再回神时，水清怜已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完了头，“先生当日赠书之恩，才救得母亲一命，先生大恩大德，水清怜没齿不忘。”
　　他做到了，怜夫人恶疾，胡梢稍有耳闻，哪怕是太医院的太医亲自出诊也未必有把握救得回来，但面前的少年却做到了，仅十个时辰，对医书的最基本了解……
　　“五皇子客气了。”胡梢连忙扶起面前的孩子。
　　“先生，清怜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
　　“五皇子尽管吩咐。”面对着眼前的孩子，胡梢更加恭敬了起来，甚至是在皇上面前从未有过的恭敬。
　　“先生可否将那日为我开门的那个孩子给清怜，清怜喜欢他，会好好待他的。再者，”水清怜自怜的笑笑，“父王命我明日入住清泠宫，没有人愿意跟我一同去。”
　　“竹儿认为呢？”胡梢问向竹儿。
　　“竹儿愿意跟着五皇子。”老实的竹儿答道。
　　那以后，水清怜就会时不时的来太医院看结医书。久了，两人便成了现在的师徒关系。
　　………
　　“胡爷爷－－”水清怜推推出神的胡梢，笑问道，“胡爷爷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什么，在想是不是应该让你出师了。”胡梢有些爱怜的抚着水清怜的秀发，欣慰的笑道。
　　“出师？”
　　“对，怜儿，我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叹了口气，“怜儿，你应该飞得更高，不应困在我这小小太医院哪。”
　　懒懒的靠在胡梢的怀里，水清怜笑了笑，“但看这皇宫内外，也只有这太医院还算是清静了啊。”
　　“我说，胡梢哪－－”来人推门而入，水清怜想躲开回避时已来不及，是林危。
　　“五皇子－－”林危凝视着赖在胡梢怀里的水清怜，喃喃道。原来这就是胡梢整天念在口中，炫耀得天上地下的第一人哪。
　　伶俐的从胡梢的怀里跳了出来，水清怜垂头道，“师傅好，呵呵，清怜正想去清醒居听师傅为清怜讲习功课呢。”
　　将怜儿拉回怀里，胡梢佯怒道，“林危，你今天还真是做的好文章哪，竟把我最宝贝的怜儿打成这个样子，我看你还真是想废他的手啊，你让他今后怎么执笔，怎么舞剑？”
　　水清怜知道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熟。
　　“呵呵。”林危赔笑。
　　“好了，怜儿，林危说了为了你的右手考虑今后半年内，你不用做他布置的功课了。”搂怜儿在怀里，胡梢不希望这个孩子再受到任何伤害。
　　抬头作了个鬼脸，“那就谢谢师傅了，既然师傅和胡爷爷有事，那怜儿就不打扰了。”
　　扫过水清怜离开的身影，林危唇角浮起抹浅笑，把玩着手中的细瓷茶杯，道，“我在想，这些日子我是否被个十岁的孩子给骗了呢，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