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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无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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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初冬就封锁了整座山,一派蓊郁银装素裹。
本来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借着天下动荡的时局四处游历,增长见识。望风背着师父赐予的古剑花溪,在东陵的山间穿梭,借着街谈巷议得来的消息四处寻找名望的英雄,求得真传。他踌躇满志,丝毫没被之前那个握戟和自己打成平手的前辈打击到。
听说,那些人都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那个隐匿于东陵山林中的人。——这个人,是从师父口中知道的。
出山前的那个晚上,少年望风问自己的师父:“师父你说,这天下,最厉害的人是谁啊?”
望尘拈住一片树叶,飘逸的宽袖被风带起,刮掉樱花漫天——无言。
望风看着自己的师父,很是不解。在月光樱天中飞扬着花溪剑的师父多添几分妖媚和怖色。望风伫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花瓣随着坠落在地的花剑停止后他才轻轻喘了一口气。
望尘拍了拍身上的花瓣,扭头对着望风便是轻轻一笑,全然没了刚才剑锋上咄咄逼人的凛冽。
师父他今天是怎么了?望风疑惑着替望尘拾起地上的剑,抬头问:“师父……?”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他应该已经去东陵山野中隐居去了吧。”
“嗯?”望风刚想用手压住被风吹乱的头发,一回神却发现手中的剑不见了——回过神来,那剑已经进了花剑的剑鞘中。
“明天就要下山了,”望尘把手中的花溪剑放在了望风的臂弯,回身准备掩上门,最后留出一个头对着望风,“风儿保重。如果你找到了他,就回来吧。”
“师父啊,”单纯的少年还是茫然不知所措,“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他呀,叫无逸。”
无逸,是么……
望风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扶住背上的正在低吟的剑,感到了一丝丝不安。——不安到以为自己迷路了。这里的路实在太难找了,每走一点就有岔路,不注意走错了路马上就又回到山下了。幸亏刚刚在山腰处遇到了一个樵夫,他指了指路自己才找到了进山的路——现在总算是进山了。
从建康南下的时候,总是能听见一些佩剑的侠人结队坐在街边茶馆里摆谈关于天下能人贤者的话题,当然也时不时会提到关于那个无逸的事情。
无逸,竹风剑的主人,曾在武林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匡正除害。有那么一段时间他都站在武林的最顶端,久久不败。直到望族出现,时局开始动荡,无逸才选择了归隐,没有任何理由的归隐。武林界很多人都在猜想,都想找到无逸——因为没人能撼动他的领袖地位,但是武林也不能一日无主——或是拜托他出山,或是想打败他以求得名震江湖。可是没有人成功,除了与无逸同门的望尘。在望尘找到无逸之前,无逸家门庭若市。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建康城里望族据点出现了失踪好几个月、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望尘。后来,望尘也隐居了,再也没有人找到他和无逸。
望风是到建康城才知道自己清心寡欲的师父望尘还有这档子风云之事,难怪自己在走之前提及无逸前辈时师父会有如此大的反常表现。
他轻轻笑了一下,继续沿着那条路走进。
……
果然那个樵夫指的路没有错,望风靠着自己天生敏锐的方向感和天生聪颖的资质找到了山上修得不太大的院宅。
门前的侍女听说是来找无逸的,马上矢口否认,待到和望风过过手后才在望风的死缠烂打下被迫打开了门。
恰好一个白影停落在了院中,背向众人。
“少主,我挡不住所以……”侍女惶恐地行礼,吞吞吐吐。
“放开吧,”那个白色的身影回身,“还是有好多年没有人来了,正愁无聊难耐呢。”
望风一刹间愣在原地了——他还以为自己瞬间移动回到了望府——那位大人声线温润,笑颜温和,如玉般干净无瑕,整个人飘逸飞扬。
几时,望风才讷讷回神,躬下身去:“请问,阁下是无逸前辈吧……?”
“啊……”那人叹息的样子都像极了师父望尘,俩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的。”
“初次见面,晚辈有礼了。”望风一个拱手,起身。
那个自称无逸的人转过身来:“不必拘谨,华某很久不待见客人了,请回吧。”
望风一看对方下了逐客令,心中颇多不甘,一时间冲动让直率冲在了前面:“前辈请听我说,我是被师父托付而来,不为比武,不为拜师,请前辈暂留晚辈,可否?”
那双桃眼眯成了缝,久久——望风看到无逸点了点头。
“你师从何人?”他又听见无逸拈住一片树叶时不经意的问题。
“回前辈,是望族尘。”
望风双手捧上花溪剑,却看见在一阵风过就咳嗽到咯血的无逸。无逸颤颤巍巍地接过望风手中的剑,刚刚握起却又拿不住——花溪剑掉在了地上。
“请您谅解,少主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不能陪同。”扶住无逸的的侍女急得满头大汗,扭头对着望风说了句便把无逸扶走了。
留下望风一个人抱着剑站在原地疑惑。
天下最厉害的人,弱不禁风?
在华府住了一晚上的望风依旧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而第二天华府便对他下了逐客令——华无逸抱病亲自站在门口饯送。
“请见谅,华某无力帮助望家大人。”无逸揖向望风,让望风极不好意思,只好回揖。
“前辈客气了。”望风看着无逸惨白的脸,客气道,“请问前辈……有什么话可要晚辈带给师父呢?”
“他还真是等不及想见我了呢,让你来……”无逸笑着摇摇头,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望风后背,“鄙人哪,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望家大人能不能允。”
“前辈请说。”
“能不能……”无逸咳嗽了一声,道,“将花溪剑赠与鄙人,以供瞻仰?”
望风抿了抿嘴,双手奉上了花溪剑。师父疼死了的花溪剑,睡时都不离身的花溪剑,却让自己拿着,肯定是和师父有所羁绊的事师父才会这样做吧。有羁绊的人,大概就是指的无逸前辈吧……
“鄙人谢过大人。”说着无逸接过花溪剑,抱在胸前,“请让贴侍送您下山。一路保重。”
“也请前辈保重身体,”望风拱手,“晚辈告辞。”转身离去。
他转身前,瞥见无逸跌倚在门框上,抱住剑屈下身去,精致的面颊竟有点点晶莹。
一时间,大雪封山,山岚肆天。望风胸中百感交集。
盘点着手中剩下的盘缠,望风坐在街边茶摊,忽然听见几个侠人激烈的交谈:“听说那个华无逸自杀了。”
“真的啊真的啊?”
“那个经常上山的樵夫说的,他亲眼看见华无逸把花溪剑捅进自己胸膛。”
……
心中的不平和悲伤折磨着望风,让他在旅途的颠簸后更添疲惫。
总算回到了和师父隐居的地方——师父叮嘱过,如果见到了无逸就回来见他。
“师父,我回来了!——”
却久久没有回答。风飒飒地响过。
风刮得皮肤生疼,那种不安感又涌上心头。望风疾步奔进内院,一瞬间泪流满面,哭声恸天,悲伤到再也无法站立。
望尘倒在开得最早的那株春桃下,身上的血都干了,人也僵硬了——唯独嘴角那一丝微笑依旧保持着温暖的感觉。
他双手抱着插进胸膛的剑,是那把在江湖上消失了很久的竹风剑。
—THE END—
2011/12/3 17:30
2522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