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调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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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30后的大街上车马喧嚣，深巷却有前所未有的安静。
屋内是一如既往的黑暗。莫利弱小的身躯承着巨大的书包，小心地走进屋。
早就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一瞬间被光刺到，莫利迅速抬起手蒙住双眼，接着又缓缓放开，看见表姐站在客厅吊灯的开关边冷冷地望着自己，手还没来得及离开开关。
他阖着嘴刚想说些什么的，却忽然听见表姐冷漠的声音：“才回来，你这个小杂种。”
他本来还满心期望着表姐会把买来的玩具给他并用甜美的声音说道“你回来了”之类的话的，可是他的失望早就打败了最后的温存。他动作有些僵硬地低下了头，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拖着沉重疲惫的身体转身，想逃回属于自己的卧室。
偌大而空旷的客厅里就站着单薄的两人。
“你给我过来！”莫利忽的听见陌生的高跟鞋声传进自己的耳膜，一双冷冰冰的手拽住了自己后面的衣领，把自己摔倒在地。脊背触到了书包笔袋里圆规的尖端，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他缓缓撑着地板坐了起来，无力地卸下了书包，也随手扯下了圆规，放在一旁，再踉踉跄跄地站起，望着表姐，怯怯走过去。
表姐抄着手，斜眼望着他向这边走来，抬起下颌问：“说，为什么这次没有考好？”
“我……感冒，头痛……”
“那你就考不好？你知道供你读书我花了多少钱吗？你还这么不争气！你每天只知道回来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连一根针的钱都不留给我，你……”
他只管浑浑噩噩地听着表姐像泼妇一样对着他破口大骂，但已经听不清她在骂什么了。
表姐看着他欲睡欲坠的样子，顿时一火：“你居然不听！看我不打死你！”他看着表姐抄起一根木棍就向自己挥来，一下下打在自己身上。他觉得那木头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他人的身上。
是已经痛的没有感觉了，还是不想再痛了？
过路的人听见莫家的吵闹声停息后，便看见莫利冲出家门，逃向了没有人的街上。
奔逃后渐渐踟躇下来，他缓步在黑漆漆的没有路灯的街上，耳边还依旧飘荡着咒骂声。风吹过让他颤抖，他缩紧了脖颈和胳膊。
以前姐姐不是这个样子的。很小的时候，那时父母都还没亡故，家境也还不错，表姐莫筝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那时候，姐姐会笑着递糖给他，然后挽着他的脖颈亲昵地唤着他和他一起在阳光下的草地上嬉戏玩耍，姐姐还说过以后一定要跟他一起，对他很好的。可是现在呢？父母在一起车祸中双双去世，后来他就寄宿在了表姐家，家中的钱也都给了表姐。从此之后他就跟着表姐一起生活，而表姐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了，对自己又是打又是踢，还恶语相向。其实他知道表姐当一个酒吧的驻台歌手工作很辛苦，赚的钱又少得可怜；以前家里的前都被表姐吸毒吸光了，而表姐现在的工作只够糊口。他知道姐姐是为自己好，想让自己成才，只是方法有问题。他不像忍受这种出发点好可效果大相径庭的折磨。他逃了。
他这一逃，逃掉了无尽的折磨，也逃掉了有限的一生。
渐渐进入深夜，天越发的冷了。风凛冽地吹过。他又合了合单薄的衣服。这时他仿佛听见街的对边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好像是身材高挑身穿红旗袍的莫筝。
“姐姐……”他走下公路，想到街的对面去，可眼前迷迷糊糊的，好像看到了美丽的天使，他看到了天堂的大门。耳边传来货车疾驰而来的风声，心脏抽搐般疼痛。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做了一个美梦。
货车没有停下脚步，呼啸而去。
车祸后的现场留下一具没有生气的躯体。
他看见自己和自己的曾经的身体痛苦地分离，地上躺着那具充满血液的浑身是伤的冷冰冰的尸体，他觉得那不是自己曾经呆过的地方。
他站在空中，无奈地徜徉。
莫利的葬礼总算办完。莫筝费劲地褪下了丧服，用力扔在一旁，换上了妖艳的衣服，去了上班的路。
快到酒吧门口，她忽的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表姐，那声音熟悉又清晰，她心中一惊。
噔噔的高跟鞋踏进了酒吧老板的办公室。她急急告假，急急往家赶去。
莫利站在酒吧的门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可没人回答。他看见莫筝像风一样跑进了酒吧，又像风一样逃回了家。
可每次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莫筝连鞋子都还没蹬掉，便惊慌地提包中抓出一大把颜色绚烂的糖果放在莫利的骨灰盒上。那些都是莫利生前最爱吃的。而后，她便做菩萨保佑的动作，嘴上碎碎地念：“莫利，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你不要带我走，我还不想死啊。”
她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心安理得地去睡觉了。
这是莫利的父母死后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她在软软的床上梦见了长的瘦削到像营养不良的莫利走到她的床边。
她忽的坐起，抱住莫利：“莫利，姐姐知错了，莫利，以后留下来陪姐姐好么？”
她听见耳边莫利的双颊一张一合：“姐姐……”
“姐姐以后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糖，让你穿好衣服，玩好，行不行？”
“姐姐……”
“莫利，姐姐真的不是成心的，姐姐只是想让你成才，考个好大学，别像姐姐这样每天辛辛苦苦还没有办法填饱肚子。莫利你不要走，走了姐姐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现在你又不在了……”
“姐姐，我知道。我也不想走。姐姐以后不打我好吗？”
她喜极而泣，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承诺。
忽然，一个死神打扮的人推开了门，说是来找莫利的。莫利刚一起身，就被莫筝拉住了：“莫利，留下来陪姐姐好不好？”
她定定地看着莫利紧缩眉宇咬着白唇，轻轻地挣脱了自己的钳制，默默走到门前，无声地关上了门。
她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莫利在门缝中留下的最后一眼不舍；可这一切发生时，她都无法动弹。
莫筝莫利，莫争莫离。
可他们争吵过，最终也分开了。
关上门的莫利望了一眼熟悉的门，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
死神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客气地递上了一张餐巾纸：“小男子汉，别哭了，明天你姐姐就会跟你在一起的。”
莫利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莫筝再没从床上起来。
警察说，这是一场没有凶手的谋杀。
不过，事已调停。
—THE END—
2009.12.21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调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