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峰》凌零祁

69、第69章

　　听到左峰的回答，傅星洛心里有点动容，但并没表现在脸上。他清楚他自己要去做什么，他早已决定好未来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并没有左峰存在。

　　自杀，是不可能带上伴的。

　　有左峰陪在他身边，帮他回忆当年的那些事。虽然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但看左峰讲给他听时，他也保持着微笑。他也看得出左峰是真正喜欢那段时光的，只是他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让他有点不自在，就像是大街上随手能抓一把的听众。

　　这天晚上，下雨了。

　　乌云沉闷布满天空，一道道电蛇在乌云中穿梭，一闪即逝。雨大如豆哗啦啦地下起来，伴着一声乍响的惊雷，傅星洛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和一个少年在田埂上相遇，然后扭打在一起，临了那个少年还朝他比中指，结果两人成了冤家，他每天都去找那家伙的茬。

　　周遭画面突然一转，他被关在逼仄的房间里，刺眼的灯光突然照在他身上，刺的他眼睛疼，等他的双眼逐渐适应光线后，他就看见黑暗角落里有双眼睛死死瞪着他：“是谁？那个人是谁？”

　　傅星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双眼紧紧盯着那双眼睛所在的地方，窗外轰隆雷声撵过，漆黑夜空中一道灿紫电蛇在浓墨似的乌云中稍纵即逝。

　　下一秒，傅星洛看清缩在角落里的人，那个人双手抱膝缩在角落里，憔悴的面容被窗外电光映得惨白，那双布满血丝红得惊心的眼死死看向傅星洛。

　　——是他母亲。

　　傅星洛头痛欲裂跪在地上，他咬紧牙关冷汗直冒。脑海里像在播放一卷老电影：

　　那天是情人节，对傅星洛来说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傅星洛开门进屋，在玄关换好鞋，和坐在沙发看综艺的母亲打招呼，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井井有条，收拾得特别干净。

　　但他清楚，这干净所代表着的是，他母亲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搜查他的房间。这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傅星洛感觉生活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一座囚笼，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把书包丢在板凳上，拿起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等他从浴室出来，就看到他母亲站在门口，对他说：“来客厅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从他母亲的语气，傅星洛能够判断肯定又是什么糟心事。他渐渐长大，心里也开始成熟起来，对于他母亲的态度也不像初中那么畏惧，但也处于合理的范围内。

　　他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在她的手边是傅星洛的书包。

　　傅星洛坐在他母亲对面，看向他母亲，等待接下来的话。

　　母亲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精致简约的粉色信封，不用说也明白是什么东西了。

　　母亲问：“这是哪里来的？是谁给你的？”

　　傅星洛：“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母亲：“没看见？你怎么会没看见？既然都在一个班上，为什么你会看不见？还是说你是故意带回来的，是想要气我吗？”

　　傅星洛：“我没有那种意思，我真的不知道这事。再说，我也不可能一直呆在教室，体育课也得跑步，我也得吃午饭上厕所啊？又不可能把书包一直背着。”

　　母亲：“你就该把书包一直背着，这样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些事！这都是你做的不够好，我拿钱供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耍什么朋友，而是让你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有出息！”

　　傅星洛对他母亲的这些话听得快起茧了，每次发生这种事千错万错全是他的错，好像是他对不起谁一样，他根本谁都没有接触过，谁都没有理会过，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还得算在他的身上？

　　傅星洛：“我知道了。”

　　母亲：“我觉得应该转校，这些人的存在只会影响你的学习。”

　　傅星洛：“没必要，我会好好告诉那些人离我远点，所以不需要转校。再说我已经高二了，再读一年就高考了，很快就能离开这里。要是换学校的话……”

　　母亲：“不行！你肯定是想要和哪个小妖精在一起，不然的话怎么会说这种话？你以前都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可现在呢？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反抗妈妈了？”

　　傅星洛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他所做的一切在母亲的眼里看来，都是为了恋爱吗？我是为了学习为了自己将来，才不是为了他妈的狗屁爱情！就他妈这样的疯子，他有时间去谈什么恋爱吗！

　　傅星洛：“够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一直都体谅你，一直都觉得我身为儿子就该照顾好你，不让你担心！

　　可你呢？你倒是好，拿着鸡毛当令箭，动不动就割腕自杀来威胁我？我做错什么了你说！是我故意让那些人接近我的吗！是我故意让情书放进书包里的吗？是我故意想要气你，所以才做出这么多荒唐事吗？

　　这全都是我的错吗？不，这不是我的错！这全是你的错！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让我每天受折磨，让我每天活得还不如去死算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在你自己身上找问题，为什么把什么过错都推在我身上？

　　我他妈是你儿子没错，但不是你养的畜生、奴隶！我没必要什么都要听你的话，你也没资格侵.犯我的隐.私权！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不知道！我甚至觉得我从一开始没有你这个妈的话我能够活得更好！

　　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他妈死了更好！！！”

　　母亲惊愕地看着发火的傅星洛，甚至久久没回过神。傅星洛累了，他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如果母亲自杀了或许是他的错，但至少他可以解脱，大不了一起去死算了。

　　傅星洛深吸了口气，没有看他母亲一眼，转身往卧室走；“妈，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我也去冷静一下，对大家都好。”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到后脑传来被东西砸中的钝痛，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头发流下，他拿手一摸，是鲜红的血。脑袋开始嗡鸣不止，他双膝一软倒在地上，猩红的鲜血浸入眼里，将周遭一切涂抹成红色。

　　他看到他母亲嘴里念叨着什么，情绪不稳疯狂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然后他看到母亲从茶几上拿起水果刀，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当水果刀扎入他腿上的时候，他忍不住痛呼出声，一声声的痛叫使她母亲更加疯狂，随着失血过多，他逐渐感觉四肢开始发麻失去温度，脑袋昏沉眼前发黑，就在他意识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一个高大男人冲进客厅阻止了母亲的暴行，然后，他闭上了眼。

　　傅星洛像自虐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所有的过程印入脑海里，他才回过神来。他想起来了，当年他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脑部受到冲击导致了失忆。

　　后来，他爸选择去自首，还叫自己不要去原谅他，等傅星洛伤养好后，他去监狱探监，却在第二天听到他爸在牢房里自杀的消息。再然后，他的精神崩溃了，彻底忘掉很多事。

　　傅星洛猛地睁眼醒来，身上冷津津的，像从冷水里被拖出来一样。他感觉口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他低头一看，发现嘴里正咬着左峰的胳膊。他小心松了口，在看到左峰胳膊上深深带血的牙印有些自责。

　　“你醒了？”温和的嗓音适宜地响起。

　　他转头就对上左峰温柔的笑容，帅气的不像话。傅星洛感觉自己心头软了一截，这个蠢货还是那么蠢，跟以前一样，没变过。

　　他从没想过，竟然有和左峰重逢的这一天。

　　左峰似乎看出他情绪变化，笑问：“你，恢复记忆了？”

　　傅星洛没说话，转开头。

　　左峰愣了愣，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难不成……

　　“星洛，我会做饭了，成厨子了，你开不开心？”左峰故意模仿初中时的语气。

　　“我……我开心什么啊？”傅星洛现在百感交集，感觉这段时间暗恋左峰的事儿特别蠢，分明是那家伙先喜欢上他的，结果到头来自己还跑去暗恋他，真他妈脑子进水了啊！

　　“星洛。”

　　温暖的怀抱将傅星洛圈在中间，周围的空气都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什么啊？”傅星洛垂着眼，不敢看他。

　　左峰笑着说：“你还记得那次吗？”

　　“哪次？”

　　“纹身贴的那次。”

　　“怎么了？”

　　“我就知道你记性不好。”左峰：“你说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一个二百五。”说着左峰故意把傅星洛往自己心口靠拢，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这二百五，说的话得作数，不然这十年我岂不是白等了啊。”

　　傅星洛耳朵痒得很，偏头避开他：“啧，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