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予谁》小猫一窝

30、杏殇

　　至此，张云雷便在杨府住下了，秦霄贤因着还要学三弦，所以两头跑着。
　　李欧的意图曝露，合作早已进行不下去，除了几个小军阀誓死跟随郭帅，但是也成不了气候，各自为政罢了。林东生的建议杨淏翔也向大帅报告了，大帅多有思虑，暂无下一步打算，卫城在大帅的守护下，成为关中的一方净土，只是这样的安静不知还能维系到几时。

　　七月十七，杨淏翔生辰，本想着家里人一起吃顿饭就罢了，但是德云社的一干师兄弟们不答应，晚上在春晖园摆了三桌，除了郭麒麟还邀请了范成浒一家，热热闹闹走了一次堂会。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除了张云雷和秦霄贤，其他人都饮了酒，难得杨淏翔几轮敬下来，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依然能够稳稳地给张云雷斟茶夹菜。
　　“杨副官，我代表德云社的师兄弟们敬您一杯。”栾云平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德云社那桌的师兄弟们都起了身，将杯中酒一起饮了。
　　“我这个师弟，主意大心思密，却没有一件是为自己打算的，有你在他身边周全，我们都很放心。”说道此处，栾云平竟然也泛了泪光，“今儿好日子，老夫人也在。我为我师弟多说两句，你们别嫌我啰嗦。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幸得郭帅守卫，让我们还能上台卖艺，也不知我们德云社哪日就泯灭在这战乱中了，若是真有那一天，还请杨府多多庇佑我师弟和霄贤。”
　　“师兄，你说什么呢？我是班主，有我一日定然有德云社。”张云雷没想到师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感知其真心，也不禁动容。
　　“世事无常，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栾云平向张云雷挥挥手，杨淏翔喝完杯中酒向他亮了杯底，他才点点头，回去坐了。
　　张云雷有些担心地朝隔壁桌张望，杨淏翔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摇了摇头。

　　酒席散后，各人回家。
　　杨淏翔这厢刚洗了澡，便听见有人敲房门。
　　“表哥，我能进来么？”是毓贞。
　　杨淏翔打开门，把毓贞让进屋。“怎么？有事儿？”
　　“嗯，”毓贞点点头，“家中来信让我赶紧回去，我定了明儿下午的火车票。”
　　杨淏翔怔了怔，“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出门许久，过年都没回家，该回了。”毓贞微微一笑，“我已经和姨妈说过了，她已允了。”
　　杨淏翔面露歉意，真诚地说道，“我送你回去吧，一路上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没事儿，我一个人能行。你送我去车站，下了车就有人接，方便着呢。馨宁不都是一个人乘的火车么。再说，你一来一回少说一个星期，姨妈怎么办？云雷哥又该复检了吧，这里缺不了你。”
　　杨淏翔想了想，心下有了计较，便点头同意了，“回去以后多来信，有什么事儿就和我说，我是你哥！”
　　“知道了，哥！照顾好姨妈，照顾好自个儿。”毓贞甜甜一笑，心中坦然，却难免感伤，面前这个是自己倾心多年的人，明日一别，怕是此后再不会有联系了。
　　“表哥，你能抱抱我么？”毓贞吸了吸鼻子，轻声问道。
　　“傻丫头，这么伤感干嘛，”杨淏翔伸手揉了揉毓贞的头发，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得空就去看你，过年过节的，咱们亲戚还不走动了？”
　　毓贞静静地盯着杨淏翔看着，眼睛亮晶晶的，看得杨淏翔不忍对视垂下了眼，“表哥，我真的很羡慕他。”
　　杨淏翔再抬起眼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徒留房门被院中的清风摇得吱嘎作响。

　　第二日，毓贞给老夫人磕了头，含泪离开了杨宅。杨淏翔和张云雷一齐将毓贞送至车站，刚停下车，便看见郭麒麟身着便装在候车室门口向他们挥手。
　　“大林哥，你也来送我么？”毓贞有些惊讶。
　　“是、也不是，”郭麒麟竟然红了脸，不安地挠着脖子，“我正好要出门办差，在你下一站下车，一路互相可以有个照应。”
　　毓贞若有深意地剜了杨淏翔一眼，杨淏翔尴尬地摸摸鼻子，解释道，“大林的票早几日就买好了，今儿上午听我说起你要回家，拿票出来一对才察觉巧了。路上他帮你提提行李，端茶买饭什么的，娘也放心。”
　　“是呀是呀，”郭麒麟连忙接过毓贞的行李，“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俩赶紧走吧，我回头改签一下，把毓贞送到家再办事，你们就放心吧。”
　　这四人的组合，以这样的方式聚在一起确实有些尴尬，在郭麒麟的催促声下，杨淏翔又嘱咐了几句，便和张云雷离开了。

　　“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张云雷有些看不明白。
　　“我早上略略一提毓贞要离开，郭麒麟便自告奋勇要护航，由他陪着确实放心些。”杨淏翔笑着说。
　　“郭麒麟怕是早就上心了吧？之前有你在，也只能远观，如今有了机会还不趁机而上。”想起郭麒麟在毓贞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张云雷也笑了起来。
　　“他的心思，怕是馨宁都看出来了，当初馨宁走的时候也暗示过，只是大家都没往那处想罢了。”说起自家妹妹，杨淏翔不免有些得意，这样蕙质兰心的丫头，也不知以后能便宜哪家小子。
　　“馨宁该放暑假了吧，霄贤天天盼着呢。说是看了好多书，要说给她听。”过年期间一起吃喝玩乐建立起的革命友谊，让人小鬼大的秦霄贤日日记挂着这位温柔的姐姐，数着日子等她放暑假。
　　“是呀，快了。”前两日收到馨宁的家信，还有给他的生日礼物——亲手打的三个络子，还有一个扇坠子是给张云雷的。信上说下个月初应该就能回家了。

　　屋逢偏逢连夜与，老夫人这厢还为着毓贞的离开伤心自责不已，到夜间三更时分杨府就走了水。着火点是连着老夫人厢房的抱厦，因着是北边的房屋，冬冷夏热的，只做仓库堆放东西，不知哪来的火星，呼呼得烧了起来，抱厦中各类杂物极多，火势如同浇了油一般，差点就烧到了老夫人的屋子。幸得杨淏翔体贴老夫人心神不稳，在床榻下至了小床歇息。多年的行军习惯让他的睡眠极浅，能在着火的第一时间醒来，将老夫人背出了卧室，又安排小厮有序地灭火。
　　张云雷住的房间在东头，不受火势影响，听得外头的动静才穿了外衣出房查看。
　　“干娘还好吧？”张云雷担忧地问道。
　　“在毓贞的房间呢，丫头们服侍着，我这边走不开，你正好去瞧瞧。”杨淏翔一脸严峻。彼时燕六程五带着人都来了，和杨府的家仆一起救火抢物。
　　张云雷进入内堂一瞧，老夫人着实吓得不轻，脸色泛白嘴唇打颤，一个小丫头为她拂着心口，另一个小丫头端着茶水给她小口呡着。
　　“娘，没事儿了，外头有九郎照应着，准是天干物燥地，抱厦里的杂物太多才着了火。瞧着火势吓人，但这会儿已经灭了，九郎正着人清理东西呢。您的卧室一点都没有烧着，只是西边儿的墙黑了一块，赶明儿找人重新刷刷就好了。”张云雷接过小丫头手中的茶盅，亲自给老夫人添茶斟水。
　　“磊磊啊，你没吓着吧？老了老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和九郎都别担心，我喝口水就好，你回去歇着吧。”老夫人脸色还是缓过来，却反过来劝慰张云雷。
　　“没事，现下我也睡不着，你不嫌我烦我就陪您多说会子话，等您困了我再走。”
　　厢房外头，红火烛照、人影重重，张云雷陪着老夫人说好了一会子话，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老夫人才渐渐入睡打起了鼾声。

　　张云雷早没了睡意，回房擦了一把脸转身去了书房。
　　杨淏翔正靠在在黄杨木椅子上打盹，听见张云雷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
　　“九郎，有什么不对劲么？”杨淏翔的神色不是疲惫这么简单。
　　杨淏翔把桌上的一堆黑白夹杂的丝线状物什推到了张云雷的面前，张云雷仔细瞧了瞧有送至鼻下闻了闻，震惊地说，“沾了桐油的棉纱？！”
　　杨淏翔点了点头，“上次你出事儿之后，我就把家里的小厮丫头重新查了一遍，来历不明的早送出去了。哄你出门的那个不知踪迹，后来在城外的破庙里发现了尸体，想必是被李欧灭了口。昨晚这件事肯定还是家里人做的，杨宅门禁森严，外人进不来。”
　　张云雷点点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更可况昨晚的起火位置明显是冲着老夫人来的，深宅老妪能有什么仇家？无非是在挖杨淏翔的心罢了。
　　“你打算怎么做？”张云雷捻了捻棉纱，又闻了闻。
　　应承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燕六就在门外朗声说道，“副座，有一个包裹刚刚放在门外，送包裹的人已不知去向。东西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不妥。”
　　“拿进来吧。”杨淏翔示意燕六进门。
　　燕六将一个一尺见方的牛皮纸包着的盒子放置桌上。杨淏翔皱着眉打量着这个盒子，拿起裁纸刀将盒子划开，里面还有一个红色漆盒。
　　“磊磊，你先出去。”杨淏翔谨慎地看着这个盒子说道。
　　张云雷停了一停，终究还是站起了身，“九郎，你小心点。”便出了房门，留下燕六陪着。

　　张云雷扶着游廊的柱子，仔细地听着房内的动静。
　　这个节骨眼冒出一个不知来历的盒子，肯定不是好事。燕六的能力张云雷是相信的，经他排查九郎肯定不会有危险，只是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大费周章。
　　“啪嗒啪嗒。”一阵风吹过，院中早已熟透的黄杏掉下了几颗，砸在泥土里摔破了皮，汁水顺着破皮染深了泥土。
　　“啪！啪！”房中有硬物砸在墙上后落地的声音。
　　“副座！”燕六惊吼了一声。
　　张云雷赶紧回到书房，红色的漆盒盖子躺在地上已经摔得粉碎，燕六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起身，杨淏翔双手捂脸，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其他，浑身发抖。
　　而桌上，紫檀底座上，赫然放着一双手，一双女子的手，显然已经放置多时，惨白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让人作呕的咖色斑点。
　　“九郎？”张云雷绕过书桌，小心地握住杨淏翔的双肩，
　　杨淏翔脸上满是泪痕，指着断手小指上的一粒朱砂痣， “小辫儿，这是馨宁的手！馨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