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予谁》小猫一窝

27、坦白

　　五天前的上午，正在春晖楼前站岗的程五遇到了季岚凤，季岚凤告诉他，张云雷被人劫走了。程五不信，季岚凤丢下一句，“爱信不信，若是晚了，杨淏翔会杀了你！若是相信，就去城东二十里外的山上去找，如果我没有猜错，山上有一座戏台。”说完便转身离开。
　　程五先安排了一小队人按照季岚凤说的话，出了城东；自己亲自带人去了张云雷的家，秦霄贤也在找张云雷，两人看到张云雷留下的字条又转身去了杨府，杨府果然也没有张云雷的身影，秦霄贤急得大哭，杨老夫人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毓贞很快镇定了下来，安抚好一老一小，将秦霄贤留在了家中，让程五赶紧去找人。
　　程五找到张云雷的时候，他人躺在染满鲜血的泥地中，气息微弱依然昏迷，到医院检查时，医生说不仅多处粉碎性骨折，连体内脏器都移了位，都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通过抢救能度过危险期。

　　“我回来的时候，医生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美国专家也说不可思议，他的求生意志很惊人，他现在很需要你，你可千万不能乱！”郭麒麟靠着杨淏翔也在墙角坐下，拍了拍他的肩，“仇一定要报！但是不是现在，你需要休息，他需要恢复，这个仇我一并帮你记着，来日方长，我们等着瞧。”
　　杨淏翔沉默着点了点头，但是脑海中张云雷苍白无助的样子一直刺痛他的神经，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痛的，痛得眼泪根本止不住，不一会儿，地上便聚起了一滩水渍。郭麒麟递过一方手帕，杨淏翔没接反手用衣袖擦了擦脸，起身拍了拍裤子，“我还没有回家，我先回去一趟，晚上来值夜。”
　　“你回家睡吧，他还没有醒，暂时也不需要人值夜。你身上还有伤，也得处理一下，休息好了，再来守着他。”
　　“与其在家放心不下，还不如在这里，时刻能看到他，有事我也能第一个知道。你放心，我会在医院把伤口处理好再回家的，都是皮外伤，不碍事。”杨淏翔又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转身对郭麒麟说道，“有你这个兄弟，我真的恨幸运！”

　　“娘，儿子不孝，又让您担心了！”一进门，杨淏翔就给老夫人跪下磕头。
　　毓贞搀扶着老夫人，对杨淏翔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次虽然遇上点麻烦，但好在有惊无险，请娘放心。”
　　杨老夫人将杨淏翔扶起，仔细端详了一番，除了脸色泛黄、脸上有几处擦伤、手臂和腿虽然缠了纱布但是行动不受影响，这才放心地舒展开眉头，让杨淏翔坐下说话。
　　“磊磊怎么样了？大林说无妨，但是就是不让我去医院，我心里放心不下，你们两个小讨债鬼，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我知道你所说的军令如山的道理，但是你冲锋陷阵的时候多想着点我们娘儿俩才好啊。”
　　脑海中又浮现起小辫儿浑身绷带，身陷于白色被单中的模样，杨淏翔闭了眼，咬着牙再次跪了下来，“娘，您坐，我有话要对您说！
　　“表哥？！”毓贞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之前她和杨淏翔已经达成默契，说好慢慢将事情说与老夫人，可看着架势，杨淏翔是要坦白了？
　　“毓贞，要不你先回避一下？我单独和娘说。”杨淏翔对毓贞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请毓贞回避，也是怕折了女孩子的面子。
　　“算了，有我在，指不定还能帮你劝上两句，你就让我待着吧。”索性，毓贞也在杨淏翔身边跪下。
　　“你们有什么瞒着我的？”杨老夫人一头雾水，“有什么话起来说。”
　　毓贞摇了摇头，杨淏翔更是不为所动。
　　“娘，儿子没有福气，娶不了毓贞了。”杨淏翔睁开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对老夫人说道，“儿子心中装的是其他人。”
　　“是谁？毓贞，你也知道这件事？”杨老夫人疑惑地问道。
　　毓贞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开口，杨淏翔接过话茬，梗着脖子继续说道，“这个人娘也认识，您也很喜欢他，当他亲生儿子一般！”
　　“我也认识？还很喜欢？亲生……儿子？！”老夫人先是呆了一呆，瞬即便气红了脸，“你们俩给我一五一十好好说清楚了！”
　　“娘，其实我想和您说这件事很久了。您已经猜到我说的是谁了吧？儿子心里装的人就是他，除了他早已装不下别人了。他知我、懂我，儿子的事他没有一件不放在心上，如今他也是为了我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生死难测，我得去照顾他。娘，这辈子，儿子就只认他了。儿子不求您原谅，也不奢望您能成全。但是儿子不想再欺骗您，只希望您知道后别气着自个儿。对毓贞，儿子有无数个‘对不起’，往后儿子待她会如同馨宁一样，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一气儿说完，杨淏翔磕了一个头，深深伏下身子，不敢抬头。
　　跪在旁边的毓贞听到杨淏翔剖白自己的话，泪眼连连，一半是感叹自己的感情如此多舛，另一半也既是羡慕也是感动。
　　“毓贞，你原谅他了？”老夫人的声音略略颤抖，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是她的极限。
　　“是，姨妈。刚知道这个事儿时我也生气，也哭过。后来我想通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表哥心里没我，我再好都入不了他的眼，那我何苦缠着一个不放我在心里的人？毓贞读的书不多，但是我相信我肯定能找到一个视我如珍如宝的人。表哥能有心头月，我为何就不能有手中玉？求姨妈成全我的这份私心。”说完，也伏下了身子。
　　杨老夫人仿佛受了一记棒喝，前一分钟她还在为两个儿子的生死而担忧，现一分钟两个儿子就快要了她的老命。老夫人抬了抬手让毓贞起身，毓贞立马小心搀扶着老夫人，“你先去医院吧，这个事你容我再想想，等磊磊大好了我们再说。”杨老夫人依着毓贞，颤颤巍巍地离开了花厅。
　　杨淏翔直起身子，刚好对上毓贞让他放心的眼神，于是又拱手拜了一拜，再抬起头时，眼眶里满是自责的泪水，狠心甩了甩头，叫上管家嘱咐了几句，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赶往医院

　　再次赶到医院，郭麒麟还守在病房门口，见到杨淏翔指了指走廊座椅上另一个身影便离开了。
　　那人也看到了杨淏翔，立起身子朝他拱了拱手，此人正是季岚凤。
　　“舍弟的命是季老板救下的，不知季老板有何要求，杨某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副官还是防着我，”季岚凤自嘲般笑道，“你不问我如何得知消息，只问我有什么要求，可见还是不信我。”
　　杨淏翔的确不信他，经纸镇一事，季岚凤对张云雷有明显的敌意，若说季岚凤成为张云雷的救命恩人，那必定是有等值的要求相交换。
　　“那，敢问季老板，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我去一位木材商的府上过堂会，木材商邀请的贵客便是李欧，酒过三巡后，酒酣耳热之时李欧告诉木材商，他定这么多木材是要在山上建戏台捧戏子。他和张云雷在宣城的事我本有耳闻，当下便存了疑影，连着几日悄悄跟着终于知道了具体位置。”
　　“为何早不相告？”
　　“我想着，你们本就不信我，如今只是一个戏台，捧戏子送房契银子的多了去了，一个戏台也算不得什么，张先生不收也就罢了，哪成想是这个结果呢。”说道最后，竟然有了鼻音。
　　季岚凤用帕子试了试眼角，杨淏翔却在一旁冷眼瞧着他，瞧得他心直发慌，知道自己是演不下去了，于是止了哭将帕子重新揣进口袋。“收起你的眼神，别吓死我！你这么对他的救命恩人，他会应允？”
　　“说实话，否则别怪我疑心你！”在军营中这么多年，各种刑具流水一般从手中滑过，真话假话岂能分辨不出？
　　“我嫉妒他，同在这个行当，他凭什么可以独善其身，被人一口一个‘张先生’的叫着？同在乱世之中，凭什么他能得一心人真心相待？他的师兄弟，你和少帅，个个儿前呼后拥，怕他摔着磕着。而我现在连台都上不了，只能陪酒卖唱？刚开始得到这个消息，我就是想看你们的笑话，看着你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如何被人作践。”
　　杨淏翔怒目而视，季岚凤却吃吃笑了起来，“你们和那个姓李的始终一团和气，后来戏台逐渐完工，而你出了城，少帅也不在家，我预感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平息了一口气，接着说到，“那天我本来想把事情都告诉张云雷，刚到他家门口便看见他上了一辆军用车，随车的军官我见过，就是经常押运木材的人。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杨淏翔还是想不明白，季岚凤何时站在他们这边了，若说他有份陷害小辫儿，相对来说更容易使人相信。
　　“为什么？”季岚凤苦笑了一番，“就当是我良心发现了吧。他活成了我想要成为的样子，拥有了我期望拥有的一切……嫉妒还是羡慕？谁又能分得清呢？我要离开这里了，你们可别让我瞧笑话。”

　　季岚凤的身影渐渐被医院长长的走廊所吞噬，杨淏翔紧锁眉头、沉思良久，招手唤来一名士兵，耳语了几句，士兵行了个军礼离开。
　　第二天，“一代名伶香消玉殒”的新闻占领了卫城各大媒体的头条，季岚凤在家中身着“贵妃醉酒”的戏服饮鸩自尽，可怜他在台上千姿百媚，临终了却没有亲人为他发丧，最后还有昔日几位同行师兄弟为其买了装裹薄棺草草入殓。
　　“确定是自杀不是他杀？”
　　“是的，昨日季老板离开医院后我就一直跟着，离开医院他就径直回家，再没有出门，夜里我守在门外，依稀也听见了唱戏的声音，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只是戏声停了烛火一直亮着。我不放心，悄悄入房他已经死了，房内外我都检查过了，没有他杀的痕迹。”
　　杨淏翔点点头，示意其离开。
　　病房中，张云雷依旧沉沉昏睡，只是气息已不似之前微弱，面色也有了些许红晕。
　　“小辫儿，医生说你恢复的极好，只是你不能一直这样睡着，我要你醒来亲口告诉我，你没事。”

　　（季岚凤的故事会在完结后以番外的形式出现，番外中会交代清楚纸镇一事的始末，以及季岚凤的感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