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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尸 ...

  •   楚兰笑道:“掌柜的,您刚才说,善福城并非一直如此。请问‘青帝降灾’开始之前,善福城是什么样的?”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惋惜,道:“你们可道,善福城为何叫善福城?因为最初,这里确是一块名副其实的善福之地。善福城山环水绕、人杰地灵,风水极好,因此下凡赐福、巡游、显灵的神官,都愿意下在这里,仙缘格外好。久而久之,城内也形成崇神重神的风尚,人们皆把供奉祭拜、祈祷颂福看作生活中心,一时城中道观、祭台、庙祠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而且专门出现了一批在祭祀、教化中扮演天神的戏子,最受人追捧敬仰、红极一时。周围城镇的百姓也经常会来这里求神作法、供奉香火,络绎不绝,非常壮观。可惜,善福城的兴衰,与天神的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先是玄帝陈梦樵灭国破朝、被贬凡间,许多人骤然信仰破灭,再不来善福城进香,城内神事霎时陷入萧条。百姓担心善福城从此一蹶不振,于是加倍尽心祈祷,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一样,可是越努力,越起反效果、命数越差、灾祸越多,就好像是天神故意要看人们的笑话一样。直到后来‘青帝降灾’事发,人们终于认识到,自己一腔虔诚不过是笑柄,众怒顿生、群情激奋,全城百姓像疯了一样,见到祠堂、庙宇与原来祭祀演出的戏台就砸,道观也都荒废了。你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废弃的建筑,都是曾经神庙神坛的遗迹。”

      听说这里人们对神官有这么大敌意,又想到刚才庄羽寒在大街上昭告天下似的来自“天界”二字,楚兰笑不仅一阵后怕,道:“既然如此,您既知我们是神官,为何还把我们带进屋子,为何没……”为何没赶走我们或者打我们一顿?”

      掌柜粗声道:“因为我觉得他们有病。”

      楚兰笑:“啊?”

      掌柜道:“我觉得这些人脑子有病。又不是神官求着他们拜自己的,人家没保佑你,你就砸人家的庙,有病。虔诚的时候跟人家的狗一样,翻脸不认人时像要生吞活剥人家一样。既然是‘青帝降灾’,就冲着青帝去啊,要打要杀随便,迁怒那些根本没招惹过你们的小神官和演过天神的戏子,算什么本事?我不吓你们,如果你们神官的身份被别人知道,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口中那位“要打要杀随便”的青帝本人,此刻正站在他面前。楚兰笑看庄羽寒脸阴得吓人,暗中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消消气,被他利落地一把甩开。

      楚兰笑道:“您刚才说,看见了陈夜白和米文丘,是在什么地方?”

      掌柜挑眉道:“那个什么米文丘我不知道,陈夜白我倒听过,而且还是从他口中自己说出来的。那后生可真是厉害啊,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跟人打起来跟疯鬼似的,张口就喊‘本帝乃玄帝陈夜白’,不说还好,这一喊人们更要绑他了。”

      听这意思,陈夜白是在善福城跟人打了群架?

      楚兰笑心道不妙,陈夜白不比庄羽寒或柳乘风,庄羽寒是第一武神之子,柳乘风是武学天才,陈夜白不过是个世代从文的司命官,说白了就是个读书人,只是看上去蛮横,实际上真不一定打得过谁。米文丘就更不用说了,本职是陈夜白随侍,兼职是录史院校注郎,两个头衔没一个听上去很能打的。再说他们下凡前,因怕伤及无辜,早被仙帝封住了一般法力,所以陈夜白米文丘即使是神官,跟人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谁胜谁负。

      楚兰笑关切道:“那,您知道他们二人现在在哪儿吗?”

      掌柜道:“不知道。他们跟人打架起来的事,也是因为吵得太大声,我在屋里顺耳听见的。后来发生什么,我一概不知。”

      怪不得米文丘要给他发求救信息!想是他们二人已经落难,否则不会不再联系自己的。

      楚兰笑转头与庄羽寒对视一下,示意他们得赶快去找陈夜白二人。庄羽寒却看着掌柜道:“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楚兰笑稍想一下,也反应过来。刚才掌柜说有三桩怪事,但现在只讲了前两件,中间插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题,庄羽寒居然记得如此清晰,思路完全没受干扰。

      掌柜道:“第三件事,也与‘青帝降灾’有关。”

      庄羽寒神色毫无波动,楚兰笑甚至怀疑他已经对这个词免疫了。

      掌柜道:“我说过,第一个遭遇青帝降灾的,是一个工匠的女儿。你们知道,那工匠具体操持的,是哪门手艺?他是一个制‘尸’”人。”

      楚兰笑奇道:“制‘尸’人?”

      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正经手艺……

      掌柜道:“善福城从前鼎盛时,各种祭祀祈福仪式三天一小办、五天一大办,而在祭祀中,需有一个人充当被祭拜的‘神明’的角色,接受人们的贡品、回应人们的祷告。‘神明’有时由戏子来扮演,有时,则由‘尸’来替代。”

      庄羽寒忽然插道:“‘尸者,主也。黔首之祭不见神之形象,心无所系,立尸而主意焉。’你所说之尸,可是此物?”

      庄羽寒说了个什么玩意儿??尸……什么什么焉??

      掌柜道:“正是。”

      见掌柜点头,楚兰笑忙赞同道:“对对。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庄羽寒瞥他一眼:“你听懂了?”

      楚兰笑笑道:“哈哈,庄兄知我,没懂没懂。”

      庄羽寒道:“所谓‘尸’,就是做成受祀之神样貌身形的假人,用以代替神官受祭,让百姓安心。各处‘尸’制法各不相同,我见过纸人,见过泥人,还有铜人,但比较少。”

      楚兰笑惊道:“你见过?这么多?”

      庄羽寒道:“书上见过。”

      楚兰笑道:“韩先生的教材我也看过的,没见有说这个?”

      庄羽寒正经道:“录史院藏书阁古籍一万零一卷,你没看全自然没见过。”

      这个意思是……他一万零一卷古书都看过一遍??

      噢,不对,搞不好看过不止一遍。

      楚兰笑霎时哑口无言,觉得自己多年写文的文艺底蕴在庄羽寒面前被秒成了渣渣。

      掌柜道:“看不出你还懂得挺多,做个小神官真是有点屈才,比那个有病的青帝强太多。”

      楚兰笑见庄羽寒又要不妙,忙应道:“谢谢,谢谢您的支持和鼓励!请问那个制‘尸’人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掌柜道:“他女儿死后,他们一家伤心欲绝,离开了善福城,只留下一间铺子,和一堆制‘尸’的原料。这些东西在别人看来就是废品,也没有别人会制‘尸’,所以就一直扔在那间废弃的铺子里。然而,突然有一天,这些废掉的‘尸’……”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如催命一样,仿佛敲门者不是为了让人开门,而根本是想把门给拆了。

      “活了。”掌柜说出最后两个字。

      话音未落,木门“哗啦”一声,把强行捅开一个洞,一只硕大的人手伸了进来。

      不对……不是人手。

      这手,乍一看像个人,细看却是五彩缤纷、花花绿绿的,而且配色极为艳俗,看上去应该是陶泥捏的。

      楚兰笑道:“小心!”

      根本不用他提醒,庄羽寒手疾眼快,不群早已在手。他五指极灵巧地飞速掐一个诀,在不群笔杆上沉沉一压,不群瞬间伸长变粗,化成一柄白刃青柄的宝剑形状。

      庄羽寒手腕一绕,右手一推,不群立刻刺向门上那只假手。他动作看似轻盈,灵巧至极,力道却一分没少,青光一闪,刹那间将假手五段手指齐齐剁下,干脆利落。

      楚兰笑赞道:“庄兄,厉害啊!”

      庄羽寒道:“熟能生巧。”

      意思是……他砍人砍得熟练又顺手??

      这位兄弟不是个文神官吗?是他自己写的设定吧?他没记错吧??

      没笑一秒,门上“哗啦”一声,陡然又开一洞。只见另一只假手也伸进来,根本不管自己左手已被削平,直直握住了不群剑刃,一点也不害怕。

      庄羽寒见不对,往回抽剑,抽一下竟没抽动。

      外面那东西,好大的力气,竟能和庄羽寒僵持!

      庄羽寒顺势往外刺去,只听清晰的“嗤啦”一声,像纸被人撕碎的声音,定是刺中那东西的躯干了。

      庄羽寒道:“有问题。”

      楚兰笑点头道:“是有问题。”

      要抽剑它不让,出剑刺它它却毫无意见。摆明了是只让进不让退,看起来不像是要伤他们,反而像……要引他们出来。

      楚兰笑道:“要不我先放个符诈他一下?”

      根本用不着他出手,顷刻间,门上两只假手骤然暴起,同时发力,一扇脆弱的木门,霎时应声倒地,碎成了渣滓。

      空洞的门框外,赫然站着一个“人”。待楚兰笑看清它的样貌,只觉视力受到了莫大的毒害。

      为什么说这是个“人”呢,因为它五官和四肢应有尽有,可是细看来,却都不是那么回事。它两条胳膊,一只是纸糊的,一只是泥塑的;两条腿,一条是木雕的,一条是布缝的。浑身上下五颜六色,什么乱七八糟的材料都有,东拼一块西凑一片,接口处七扭八歪。它脸上的五官,竟像是小孩用简笔画随意画出来,荒诞中有一丝搞笑,可这张跟闹着玩一样的脸偏偏嘴巴眼睛都会动,还有人的神情,这可就非常恐怖了。

      这,应该就是掌柜所说的‘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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