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刑侦]》雪寅

13、第 13 章

　　雨，越下越大了。遮挡住了夏日尾巴的艳阳，也遮挡住了前方通行的道路。李泽芬不得不取下墨镜，放慢车速，混在了这此起彼伏的雷鸣与喇叭声中。

　　虽然是自己想要出门透气，所以特意接下这个跑腿工作的，但龟速的车程，还是难免让李泽芬感到了无聊。

　　车轮碾过一个水坑，将带着泥巴的水渍溅到了两侧的车窗上。看着车窗上那很快便被大雨冲刷尽的污渍，又看着面前那雨刷怎么刷也刷不完的雨滴，李泽芬想起了些什么。

　　她打开了电台，凭着记忆调到了那个以播报本地实事为重心的频道。

　　“下面是一则新闻：今日下午两点，万年区北外环高架桥上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造成一人死亡。交警部门正在对此展开调查，北外环部分道路暂时封锁。暴雨天气，为了避免交通堵塞与事故再发，请各位司机根据情况绕道而行……”

　　李泽芬嘴角一扯，关闭了电台。

　　——————

　　车到达长安第八中学时，兰氏兄妹二人已经在校门口的大树下等着了。

　　兰钦用手中的伞牢牢遮住妹妹，害的自己左半身被淋了个透。但兰蕙却没有半点领情的意思，耷拉着张脸，将后脑勺扔给了兰钦。要不是自己没伞被大雨挡住了去路，估计早就将兰钦甩到了百米开外。

　　李泽芬将车停在两人面前的马路边，然后，打开了车门锁。

　　兰钦上前跨了一步想要上车，却发现妹妹兰蕙没有半点跟上的意思，反倒是他这一动作，将雨伞边上的水都浇到了兰蕙短袖下的胳膊上。兰蕙一个不耐烦的挥手，报复似的将水全都甩了兰钦满脸。

　　兰钦稍稍有些上火，只见他直接一把扣住兰蕙的肩膀，然后像是押送疑犯一样，将兰蕙撵进了后座。确认兰蕙没有推开车门逃跑的打算后，这才自己坐到了李泽芬身侧的副驾驶。

　　“不好意思啊，小李。”一进来，收好伞，兰钦就对着李泽芬抱歉地说道，“我自己的车发动机出了些问题，去洛阳开会前送到4s店修了，现在都没回来。所以，这几天要么是开队里的车，要么就只能打车坐公交。”

　　“举手之劳。”李泽芬客气地点了点头，放下手刹，挂好档，踩下了油门。

　　“她就是我妹妹，兰蕙，开学那天你应该见过的。”见警队的小破车在暴雨中平稳地汇入了车流，兰钦这才腾出空闲进行起了“初”次见面的介绍工作，“这位姐姐是哥的同事，李泽芬，李警官。”扭头看向妹妹，“叫姐姐。”

　　“你好。”李泽芬弯弯眼，用她那可以和播音员媲美的好听声音打了个招呼，也没多说话。

　　听见声音，兰蕙抬起头，对上了后视镜里李泽芬的淡蓝双眼，然后，倔强地将头一扭：“切。”将亲哥的话当耳旁风了。

　　也不知道是兰蕙的这声“切”过于惊天地还是怎么的，刚才还在席卷整个长安的暴雨，突然一下有了停歇的趋势。非但敲打在挡风玻璃上那当当响的雨滴变小了，将天空缠了个密不透风的乌云，竟然也露出了一条裂缝。

　　一缕刺眼的阳光，扎穿裂缝，好巧不巧地打在了挡风玻璃上。

　　李泽芬眯了一下眼睛，然后，顺理成章地掏出墨镜，又一次带上。

　　有了暴雨的停歇与阳光的初露头角，车速明显快了起来。

　　兰钦发现，李泽芬的车开得很稳，但平稳中却又藏着些深不可测……就像她的人一样。

　　她不会超速，不会和别的车争抢，面对那些一路按着喇叭赶去投胎的车辆，也都会客客气气地打灯让道。按照这种礼让的驾驶风格，本来半小时的车程，被开上个一小时也不为过。但兰钦却发现，她非但没有因为礼让而致使旅途变长，反倒还比平时自己开车走这条路，要快上了许多。

　　她是怎么做到的？

　　正想着，兰钦就看见，一辆刚刚超了李泽芬的蓝色轿车，被迫卡在了前面的红灯路口。而李泽芬从隔壁车道接近路口时，却没有半点减速。车刚压到线，灯就由红转绿了。小破车顺顺畅畅地开过路口驶向了前方，而蓝色轿车却还在忙着放手刹、换挡。

　　这家伙……

　　或许是因为作为车内三人中的话题担当的兰钦，正忙着研究车技，一直没有开口吧，车里的安静让李泽芬有了片刻的舒畅。

　　她透过墨镜通过后视镜，断断续续观察起了后座的兰蕙：左嘴角充血，左胳膊有淤青和抓痕，双手指节红肿……打架？

　　“看什么看？！”兰蕙冷不防地吼了一句。

　　李泽芬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收回目光，体贴地笑了笑：“兰队，你前面的抽屉拉开，里面有伤药。”

　　“是吗？我都不记得啥时候在这辆车里放了这个。”

　　兰钦依言将抽屉拉开了，果真看到了印有“三草大药房”的塑料袋，里面创口贴、绷带、碘酒、棉签、跌打损伤膏应有尽有。塑料袋很新，里面的药品都还没开过包。

　　“你买的？”意外地看向李泽芬。

　　“嗯，”李泽芬点了点头，“想着大家出外勤，难免会受些伤，所以早上就在鉴定中心楼下的药店买了些。”

　　“啊，多谢，有心了。”

　　兰钦从塑料袋中掏出了碘酒棉签和创口贴，扔给了身后的兰蕙，“呐，自己弄！”

　　“啧。”兰蕙张口就想骂些什么，但在对上兰钦那威慑性的目光后，暂且忍住了。臭着脸，处理起了自己身上的各式“勋章”。

　　“哎，”兰钦对着李泽芬抱歉地笑了笑，“这丫头就这样。明明爹是军人哥是警察，还整天打架斗殴网吧一个不差，根本管不住。今天下午请了几个小时假跑出去，就是因为她把人家同学打伤了，家长闹到学校，班主任打电话让我赶紧过去。”

　　“是那帮蠢货自己先惹……”

　　“你给我闭嘴！”

　　兰钦这在特侦队里没怎么展现过的暴脾气，让李泽芬挑了挑眉毛。

　　“咳，”兰钦用拳头遮着嘴巴干咳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静的语气，“小李你等会儿顺道把她放龙栖公园附近就行了，反正雨也停得差不多了，两步路而已，她自己回得去。距离达火娱乐那边约定时间虽然还早，但早些过去说不定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北外环封路了，所以不会经过龙栖公园。”李泽芬却说。

　　“封路了？因为暴雨？”兰钦问。

　　“因为车祸。”李泽芬回答。

　　“又是北外环上的车祸，高架桥？不是去年开始就说要改建了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动过？钱都去哪儿了？”兰钦抱怨了句，“那就路上见着个公交站随便放下吧，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转转车也就到了，家又不远。”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是对着后视镜的。

　　“通化门那里有一个。”

　　“那就放那儿吧。”

　　“好。”

　　“小李好像对长安很熟悉？本地人吗？”

　　“长安城地理不是高考必考吗？”李泽芬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是吗？”看向身后的正宗中学生，却被兰蕙一个白眼无视了，“太遥远不记得了。你不是留学生吗，还参加高考？”

　　李泽芬笑了笑，没回答。

　　“所以你是哪里人？普通话太标准了，口音不大听得出来。”兰钦似乎是跟这个问题杠上了。

　　“……洛阳人。”

　　“啊哈，姓李的全是洛阳人，传言诚不欺我。”

　　“……”李泽芬专心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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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两人到达达火娱乐的时间，比约定的要早了半个多小时，但达火娱乐却像是早便做好了警察早到的准备，两人一在门口露面，就被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带去了办公室。

　　“这个是我们员工拍的，用于视频宣传的素材，”经理将一个U盘放在了兰钦和李泽芬面前的桌子上，“是FifteenBoy限量版专辑发售日柜台的实拍，应该比监控录像清晰多了，没有剪辑过，警官们完全可以根据这个来找你们要找的人。”

　　兰钦和李泽芬对视了一眼，然后，由兰钦开口问道：“为什么会现在突然提供这个？”

　　钱经理听懂了兰钦的言下之意，笑道：“因为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的。底下人拍的东西，我们又不会一个一个盯着看，警官你们前几天问我们要监控的时候，我们也不会一下子就往这头想。这不，一听说有录像，马上就联系你们了？”

　　兰钦皱起了眉头。

　　即便还没看录像的内容，但这个时间点出现的“证据”，无论指向什么，都让兰钦无法不怀疑。

　　相比起兰钦的疑神疑鬼，李泽芬反倒坦然多了，就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出似的。

　　这时，兰钦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人显示，给李泽芬递了个眼神，然后，对着钱经理抱歉地笑了笑，走到门外接电话去了。

　　“多谢您的积极配合，”李泽芬摆出营业式微笑，替兰钦接过了U盘，“U盘我们就先收下了。”将之放进了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里。

　　“警民一家亲，该帮的，该帮的。我们也想查出杀了我们两个艺人的凶手是谁，将他绳之以法。”钱经理也同款营业微笑着。

　　兰钦接完电话走了回来，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他坐回到沙发上，将手机往桌面一放，推到了钱经理的面前：“钱经理是否认识这个？”

　　李泽芬也看了过去，发现手机照片中的，是一个有些磨损了的卡通人像钥匙扣。卡通人的长相，竟然有些像范昌。

　　“这个呀，这不是昌哥随身带的那个钥匙扣吗？”钱经理一眼就认出来了。

　　“范昌随身带的？”兰钦眼中带着些怀疑。

　　“对啊，从不离身。因为这是他收到的粉丝送的第一个礼物，很有纪念意义。这事儿圈内人应该都知道吧？”

　　“这样啊。”兰钦收回了手机，站起身，伸出了右手，“多谢配合，如果日后想到了什么与案件相关的事，还请联系我们。”

　　“好的好的。”钱经理握上了兰钦的手，“二位警官辛苦了。”对着李泽芬也点了点头。

　　李泽芬站起身，回了个礼，然后，跟着兰钦走出了办公室。

　　达火娱乐的走廊里，李泽芬还没来得及询问，兰钦就自己低声解答起了她的疑问：“北外环上发生的车祸，死者是范笙斯。”

　　李泽芬将眼睛睁大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惊讶。

　　“警方在她身上找到了这个钥匙扣，上面有范昌的指纹。”

　　范笙斯身上出现范昌“从不离身”的钥匙扣，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无非是将之定义为了凶手的“战利品”。特侦队搜遍半个长安都找不到的直接证据，就这样在嫌疑犯死后，立刻以“战利品”的形式出现在了面前。战利品再加上刚刚钱经理提供的录像，即便不看内容，李泽芬也已经能够猜出故事的结局了。

　　怒火在兰钦的脸上聚集着，但愤怒的对象却既不是范笙斯也不是达火娱乐，而是兰钦自己。他气自己慢了一步，他气自己就这样被幕后之人玩弄于掌心。

　　明明只要早上不放范笙斯走，明明只要多个心眼查一下她的车，一切或许就会不同了。

　　他憎恶着这种逐渐被阴暗包裹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两人走到正门口，一位西装革履的戴眼镜年轻男子正好进来。男子身后跟了一名浑身上下散发着“助理”气息的女子，以及一位带着墨镜的魁梧西装大汉，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的样子。

　　兰钦在几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勉勉强强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与男子对应的脸——裴氏集团董事长的独子，裴元峻。

　　裴元峻本来并没有在意二人，但不知为何，当余光扫见李泽芬戴墨镜的动作时，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盯住了李泽芬。

　　兰钦并未注意到裴元峻的动。李泽芬注意到了，却没有理会。

　　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裴元峻逮住了正好路过的钱经理：“刚刚那两位是……？”

　　“啊，是警察。”

　　“……警察？”

　　“对啊，来查那个案子。小裴总放心，一切都处置妥当了。”

　　裴元峻又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想到些什么，勾起嘴角，故意放大了声音：“警察还室内戴个墨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需要遮脸的公众人物呢。”

　　李泽芬听到了这句话，但却并没有放慢脚步。反倒是一旁的兰钦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泽芬一眼，本想问问她为什么总戴墨镜的，但发现场合不太合适，所以忍住了。

　　回到停车场，兰钦抢先一步坐进了驾驶座，似乎是为了弥补刚刚公车私用让李泽芬帮忙接妹妹的事。李泽芬道了声谢，也没和她抢，反倒是拿出手机捯饬了起来。

　　打开微博，随手翻看着最近关于范昌和汪歌的博文。无意之中看见了个挺在理的分析，它竟然在不知道任何调查细节的情况下，将粉丝、达火娱乐和选秀节目几件事都凑到一起，推理出了八成真相。

　　李泽芬想起几分钟前裴元峻的“挑衅”，眯了一下眼睛。

　　她打开微博的账号管理，换了个有身份认证的账号。然后，重新调出方才看到的博文，点了个赞。

　　“赞”点出三分钟不到，她就收到了来自陈建的短信。

　　“芷殿下，方才您的皇室微博账号点的赞，是怎么回事？”

　　李泽芬等了十五分钟，才回复。

　　“啊，实在抱歉，刚刚玩手机的时候没注意登陆的账号，手滑了。我这就取消。不好意思，给陈大人添麻烦了。”

　　陈建秒回：“等等，殿下，现在取消也迟了。达火娱乐的这件事，礼部本来也有些在意，刚刚来电说是想直接借殿下的点赞卷起的浪花顺水推舟介入调查。后续事情我会办好的，麻烦殿下退出官方账号，以后还是不要在私人设备上登陆它了。”

　　这一次，李泽芬的回复很快：“好的，那就麻烦陈大人了。”

　　“分内之事。”陈建客套了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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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北外环的交通事故还在交警队手中，没有凑齐移交手续，所以，尽管案件还处于未结状态，特侦队却难得的有了九月的第一个无所事事可以回家的夜晚。

　　兰钦回到家时，兰蕙虽然还没睡，但却已经将自己关进房间不理人了。兰钦本想将她揪出来说上两句的，但因为今日工作上的事实在是过于心烦，只怕此时“教育”妹妹到头来会变成毫无意义的“开口破骂”，所以，他忍住了，打算等明天情绪缓过来了，再谈今日被老师找的事。

　　他拿了套衣服走到浴室，打算冲个澡。可刚靠近洗脸池，就被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给吸引了。他看了眼水池，又看了眼垃圾桶里的创口贴和棉签，然后，走到了兰蕙的房门旁。

　　“你没事儿吧？打架伤的重吗？用不用去医院？”疑问三连。

　　“要你管？！”

　　听见房门那头精力满满的吼声，兰钦这才放心了。

　　从经验来看，能吼成这样，绝对是没事的，所以，兰钦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拿着衣服，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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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扔了点关于下一个案件的伏笔，应该挺明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