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刑侦]》雪寅

12、第 12 章

　　李泽芬端着两杯泡好的速溶咖啡，走进了审讯室的外间，然后将纸杯分别放在了盯着单向玻璃的兰钦和毛丽面前。

　　“啊，多谢。”

　　“谢谢。”

　　两人随口道了声谢，注意并未从审讯室内的对话中移开。

　　“八月二十七日凌晨两点到五点，你在哪里？”问话的人是万威。

　　“在家睡觉啊，还能去哪儿，大半夜的。”范笙斯打了个哈欠，翘起了二郎腿。

　　“有人、录像、录音之类的可以证明你当夜在家的证据吗？”万威又问。

　　“哈？你晚上睡觉还录自己？有证明才不正常吧？”

　　“你最近购买了大量木炭、厨房手套、鞋套、发网与四套厨房用围裙……”张卓斌从笔记本上抬起了脑袋，“一个人住城里，应该不太需要这些东西吧？”

　　“不是说过朋友来我家烧烤吗？都是为烧烤准备的啊。”

　　“烧烤要用鞋套和发网？”方威往前坐了坐，似乎是为了施加压力。

　　“我有洁癖不给啊，一看到那些油滋滋的东西，就浑身不自在，当然要把自己包裹严实了。”

　　“但昨天拜访你家，我似乎并未看到新买的围裙。”张卓斌还是那样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坐着，但嘴里的问题却让人丝毫不敢放松。

　　“都用得油滋滋的了，当然是扔了。”

　　“扔了？”方威挑起了眉毛，“扔到了哪里？什么垃圾？”

　　“和木炭一起烧掉，碳灰扔进了干垃圾。怎么，你们还管垃圾分类？”

　　“那你买安眠药呢？为了什么？”张卓斌挥了挥自己手里的本子，“我们这里得到了你在药店的购买记录。”

　　“失眠啊，我一直都有点的。不信你问那药店的小姐姐，我基本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去买。”

　　“但你以往的购买频率是三到四个月，但这次却一个月不到就陆续买了两瓶。”方威说。

　　“最近本来就失眠得严重，你们不也听说我上班状态不好了吗？毕竟是哥哥传出了那样的绯闻，谁又能舒服？那天看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拿药来着，结果一个生气把药全撒了，就只能第二天又去买了一瓶。”

　　“你购买的厨房手套，”方威没评价范笙斯的回答，而是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纸，推到了她面前，“是这个牌子吗？”

　　范笙斯瞄了一眼：“是啊，怎么了？”

　　“尸体的牙齿上，发现了这个品牌手套的碎片。”张卓斌刻意将目光从范笙斯的脸上，移到了她的手上。方威则一直注意着范笙斯的表情变化。

　　范笙斯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当确认手上没有伤口后，就立刻回到了方才的理直气壮：“关我什么事，全国买这个牌子手套的人多了去了，你们还全都抓过来关牢里？”

　　看着里面算不上乐观的情况，兰钦叹着气喝了口咖啡，结果，被烫着了。

　　“去，”缩了缩舌头，看了眼事不关己的李泽芬，无奈地忍住负面情绪，言归正传，“汪歌确定是自杀了吗？”

　　“嗯，无论从现场侦查还是从尸检结果来看，都是自杀。”李泽芬神色难辨地点了一下头，“死亡时间在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一点到晚上十点。从她手腕上伤势来看，应该是自己挣脱了绳索。”看向毛丽。

　　毛丽接上了她的话：“绳索使用的是尼龙制成的登山绳，将她的双手捆在了九楼的排水管道上。但因为只打了两个普通半结，所以只要花费时间，挣脱并不困难。九楼从排水管道到楼层边缘，都有着清晰的，属于汪歌本人的血脚印。血脚印与她当时失血过多、许久未进水饮食下的行走姿态相符。”

　　“因为那栋大楼长期没有人进入，灰尘遍地，如果汪歌坠楼时旁边有人，是完全可以从痕迹中看出的，事实上却并没有类似的痕迹。而那属于凶手的袋鞋套的36码脚印，并未靠近过汪歌的坠落地点。而且从积灰程度来看，鞋套脚印至少是在血脚印的六个小时前留下的。”

　　看了眼审讯室内勾着嘴角的范笙斯：“鞋套脚印虽然与范笙斯的身高吻合，但因为犯人至少带了五层以上的鞋套，所以其他信息都无法判断了，不能作为有效证据指认范笙斯。就与从汪歌牙齿上发现的一次性厨房手套一样，成分与范笙斯所购买的对上了，但只是间接证据，在法庭上基本属于无效证据。”

　　“还有用来敲晕汪歌的棒球棍，用来焚烧作案工具与衣物的铁桶，烧烤炉，菜刀……还有那只长毛猫，范笙斯提供的自家猫的照片虽然与猫毛属于同一品种，但无法断定是同一只，而猫本身则估计早已被处理掉了。所有的证据全都能与范笙斯擦得上边，却无法明确指向她。更何况她还有九月一号的不在场证明。”毛丽叹了口气，“说白了，我们连像现在这样，将她关进审讯室而不是问讯室，其实都是违规的。”

　　“的确，”兰钦揉着眉心，“眼下这种情况，根本无法达到刑事拘留标准。就算检察院没睡醒，批了，上了法庭，她也会被无罪释放……除非她自己认罪。”

　　然而，瞧着二郎腿坐在审讯室里的人，非但没有半点认罪的意思，反倒有些享受这种“逗警察玩儿”的感觉。

　　“这几个账号，”方威又从文件夹中抽出了一沓图片，放在了范笙斯面前，“都是你的吧？”

　　图片中的是各式社交软件中的聊天记录与博文的截图。内容大都与范昌的私人生活有关，其中包括出售非法拍摄的范昌个人照片的交易记录，以及曝光范昌住址的博文截图。这些都是萧朗悦与网安队的工作成果。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达火娱乐都没告我呢，你们管得着？”范笙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方威：“任何违法行为，我们都是有权……”

　　“所以呢？”范笙斯打断了他，“因为我跟过他、拍过他、卖过他的照片、曝光了他的住址，我就杀了他？干这事的人，除了我，多了去了吧？警官您咋不去把他们都抓来？”

　　审讯室内的唇枪舌战还在继续着，外头毛丽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对了，套.牌.车这条线呢？”

　　“死了，”兰钦摇了摇头，“仅有的照片太模糊，连车型判断不出。八月三十号和昨天白天，那里还下过暴雨，把路上轮胎留下的痕迹全冲掉了。附近少得可怜的监控一无所获，那车是找着小路开的。”

　　“现场找到了她的手机？”李泽芬突然问。

　　“嗯，啊，是啊。”毛丽翻了翻记录，回答道，“这算是唯一一点奇怪的地方，手机损坏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但比起犯人砸坏的，反倒更像是汪歌自己将之从九楼扔下来砸坏的。手机里没有卡，从铁桶内灰烬的成分来看，卡极有可能在里面被烧了。”

　　“卡是犯人烧的，手机却是她自己砸的？”李泽芬又问，“她开过机？”

　　“无从得知。犯人会将手机留在她能找得到的地方这一点，就很奇怪。”

　　“会是手机收到了些什么，所以自杀的吗？”兰钦与李泽芬想到了一块儿。

　　毛丽摇了摇头：“没有卡的手机无法连网，那附近也没有WiFi……等等，”突然眼睛一亮，“如果是蓝牙或者隔空投送的话，应该可以。蓝牙和隔空投送的有效范围……我这就去问问朗悦。”说着，开门跑了出去。

　　“算是一点进展……”兰钦长舒一口气，将咖啡端起来吹了又吹，然后，才抿了一小口。

　　“但从范笙斯二十七号的动线来看，东西不大可能是她发的。”李泽芬却说。

　　“的确……”兰钦陷入了沉思。

　　这时，里头的张卓斌和方威陆续走了出来。

　　“一块铁板呐，怕是一时半会儿攻克不下来了。”张卓斌随手拿起桌面那看起来没人喝过的咖啡，就一口干了。

　　李泽芬看了眼张卓斌，又看了眼毛丽离开的门，没吭声。

　　“怎么办，先放人吗？”方威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兰钦。

　　兰钦又叹了口气：“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

　　“私.生.饭行为，应该能构成行政拘留。”李泽芬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对哦！”张卓斌锤了一下自己的巴掌，“虽然不归咱管，但这一招可以用，先把人扣下了再慢慢磨。毕竟跟踪、偷拍的证据都是实打实的，她本人也承认了。不错呀，芷妹子。”说着，就想跑出去处理相关手续。

　　结果，和黑着脸走进来的冯弈弘撞了个正着。

　　冯弈弘的背后，跟着一个陌生人。张卓斌、方威和兰钦一看见那人的西装革履，脸色就也变得和冯弈弘一样了。

　　“几位警官该不会思忖着要拐着弯拘留范女士吧？”西装男子笑嘻嘻地走到了兰钦面前，递出了一张名片，“嘉宇律师事务所，吕誓。”

　　“……”兰钦不情不愿的接过了名片。

　　——————

　　半小时后，特侦队几人像是望妻石似的，齐齐站在办公室窗口，盯住了那一前一后走出调查局的身影：范笙斯和吕誓。

　　“印象中，嘉宇律师事务所和达火娱乐一样，都是裴氏集团旗下的吧？”冯弈弘带着满肚子的怨气说了句。

　　“是。所以这算是省的我们猜，人家直接光明正大将关系摆出来了。”方威耸了耸肩，离开窗口，喝咖啡去了。

　　“裴氏集团横插一脚，这案子，怕是……难咯。”张卓斌也叹着气跑去喝茶了。

　　“范笙斯和达火娱乐。”兰钦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与虎谋皮也不一定。”李泽芬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嗯？”兰钦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因为等转头看过去时，李泽芬就像是注意力从未从楼下移开过一样，根本没有张过嘴的样子。

　　李泽芬也没再重复，而是看着楼下的范笙斯与吕誓客客气气地说着些什么，一起向停车场的方向走了去。

　　“她是开车来的？”她冷不丁地问道。

　　“嗯？是啊，这车查过了，很干净。她作案用的不是自己这辆。”兰钦回答了她的问题。

　　“嗯……”

　　嗯了一声后，李泽芬就没再说话了。

　　达火娱乐会为范笙斯提供不在场证明，无非是她拿捏住了某些会威胁到达火娱乐的砝码。粉丝头与经纪公司内部人员有联系，这在娱乐圈也不是罕见的事。借着这种联系，拿到些不为人知的消息，也不是不可能。但达火娱乐作为裴氏集团旗下的公司，唐国娱乐圈的一大巨头，又怎会真的被一个不起眼的粉丝拿捏？

　　先不论这个砝码的威胁性到底是否真的如范笙斯以为的那般大，从达火娱乐的角度来讲，与其之后花费一大堆人力物力帮她处理追在屁股后面的警察和检察院，他们的做法，应该是更为干脆的……拿回东西后，为故事画上个警方不得不接受的句号。

　　比如说，在她今日开来的车上，做一些查不出来的手脚。

　　今天是一个很合适的日子，因为警察方才对她发起猛攻，她表面虽然镇定无比，内心定是难免有些慌乱的。有着这种慌乱，她会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对将自己带出审讯室的律师产生依赖。只要那律师处理得当，完全可以釜底抽薪地拿走她手中的砝码。相对的，警方这边则是还没来得及正式对达火娱乐展开调查，此时切断联系销毁痕迹，时机最为妥当。

　　而范笙斯的从调查局回家的路上，会经过北外环。北外环道路设计存在一定问题，是出了名的交通事故高发地。而且，李泽芬抬头看了眼天色，等会儿好像还会下大雨。

　　天时，地利，人和。

　　说达火娱乐一直在等着这样美好的一天，都不为过。

　　当然，要阻止这事也不难，只要找个借口拦下范笙斯的车……

　　但……何必呢？阻止得了一次，阻止得了永远吗？

　　况且，范笙斯，与虎谋皮，自作自受，不是吗？

　　至于达火娱乐，又或者说，裴氏集团的把柄，李泽芬不觉得区区范笙斯能够给它带去多大的打击。任何不致命的打击，都只是隔靴搔痒罢了，毫无意义。

　　李泽芬笑了笑，也离开了窗口。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或许能够发现，她此时此刻的嘴角弧度，与平时的微笑是不大一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她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