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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阳平后山。
      “你之前为什么留在天鹿城?”
      “先代辟邪王对我有救命之恩。”
      “所以你就得一直待在那?”
      “没有人对我要求什么,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没有可以拿来报答的东西,只能为他们的城出一份力量。而且在那里的百年,是非常安稳的时光。”
      “安稳啊……”北洛的语气带上轻微的叹息,“对大部分人来说,应该是很喜欢安稳的。”
      “辟邪好战,哪怕没有战事,也常常出去闯荡历练,你和他们的血脉是相同的。”
      北洛没有回应,而是说起了别的:“我原先在栖霞,那里的人很踏实,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家家户户分着几亩地,种些粮食水果自给自足。村庄很小,人很少,出门都是熟人,出了个什么事,能被左邻右舍说上好几年。”
      他抬起手,遮住阳光,也掩饰好脸上的惘然。云无月换了下坐姿,刚好帮他把照在他脸上的光线挡住,风把她的发丝挽到北洛的脸上。
      于是他转过头与她对视,时间缓缓慢慢地流动,直到这阵风停,她袖上的波折平静,他又重新阖上双眼,只是这次多了一份安然。
      “我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可是在那里生活久了,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一样。天鹿城,辟邪,太遥远了,那是一个很陌生的世界,却不是我向往的地方。”
      “你是不是不太懂,云无月。”他加上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她的心事。她识得他长长眼睫下的纯净无忧,刚刚的怅惘像是轻掠海面的鸥鸟,说完了,就不见了。
      她确实不懂,但知道此刻应该安慰他,可是北洛看她点头后反而笑了:“我就知道。你不用想着怎么劝我,这是我自己的心情,对你来说可能理解都难,世上又不会有人完全懂另一个人。可是说出来之后就好多了,倒是很新鲜的感觉,我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也一直觉得是没有必要的事,你让人很有倾诉欲。”
      “倾诉欲?”云无月疑惑,手指触碰上自己的脸颊,北洛笑意更深,真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这话不假,只是夹带了点私货,云无月很沉静,一看就是守口如瓶的人,可是他和她说这些,只是想……
      只是想让她知道而已,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确实不懂,但我会帮你,也会一直听着,如果说出来好些,就告诉我,如果需要去解决,我和你一起。”
      青草被泥土拽住了根,鱼被池塘圈住了旅程,连漫游的星子都不免陷于天空,无论多么自由的东西都有束缚,如剑鞘之于剑。
      而他陈年未动的心,被她牵扯了弦,凌乱的音节不成曲调。
      ‘精神恍惚,若有所喜,纷纷扰扰,未知何意。’

      云无月听北洛用缓缓的语气说话,觉着清晨的阳光如此熏然,能用清爽将人陶醉。闲暇若此,才是享受,竟是体会到了旷远未温的释怀,放下无数忧虑困惑,得一瞬间的安心落意。
      可惜天意不让他们安宁,偏偏叫岑缨出了事。在听到呼救的一瞬间,云无月就闪身过去保护岑缨,不该这样放松,以至让她落入险境。
      司危……是司危。
      云无月神色不动,心里却过了很多场景。
      曾经她在有熊见过这个小女孩,被巫炤牵着手,另一只胳膊搂着亮晶晶的东西,许多人都会弯下腰和她笑着打招呼,把她吓得躲在巫炤身后。她也尾随着缙云来过白梦泽,坐在一株花面前一动不动,蜉萤落在她身上,她便弯着眼睛咯咯笑起来。
      比那时长大了一些,仍旧是小孩模样。
      可是来不及多想,另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传来,云无月几乎没有考虑就冲过去,仅仅是一晃眼的时间,云无月就挡在了北洛面前,阴煞的灵力凝聚成绵密的针,穿过她仓皇支起的盾,深深扎进血肉魂魄中,瞬间冰冷和疼痛入骨,叫她的手都抖了一下。
      云无月没分心,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体内抽出,如今失去了声音,每当竭尽全力后都会散逸一部分力量,可是眼下管不了那么多。碎裂的护阵被灌入新生的法力,渐渐收拢成反噬神魂的术法。
      还想更进一步的巫炤皱了皱眉,没想到失去了声音的魇魅还有如此实力,只好暂且收手。
      北洛的力量还没觉醒,就算有心帮忙也无力,如此更不能令他身陷险境。
      “快走。想办法救下岑缨,带她离开。”
      北洛听到云无月的话后瞳孔一缩,但没有二话,即刻便回身去找岑缨。同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下炸开,愤怒和无能为力遍布全身。这是第一次,他全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他受伤。
      他本可以,以他的力量,本可以保护所有人。
      禁锢多年的妖力破骨而出,在他都没发觉的情况下撼动空间,撕出一道裂缝,北洛眼中光芒一闪,那是天生的由种族传承的记忆,那是他的力量。
      北洛带着岑缨纵身跳入裂缝,但是最后一眼仍紧紧盯着云无月。她的脊梁挺直,一如初见般无匹强大,化作巍峨高墙,被炮火迫击,即便伤痕累累,也不会倒下。
      云无月。

      无边的黑暗中,一只浑身泛着金光的辟邪匍匐着,四肢被锁链束缚。北洛和它对视,不过片刻,就走上前去,轻松扯开了它的枷锁。辟邪站立起来,脚下蔓延出万丈光芒,王族强悍的力量经过全身,是足以令所有人疯狂追逐的强大。
      可他心神清明,半点不为所动。
      辟邪也没有动,但是他可以听到它说的话。
      现在你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
      不能再让她独自承受,不能让她付出所有,他也应该回报些什么,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她身前,像她做的那样,不计后果地,只为护他周全。
      这个人太傻,不过是一句承诺一个托付,竟然,以生死相酬。
      北洛看着面前的辟邪逐渐消失,金色的光点渐渐被吸入他的身体,可是四周越来越黑暗,无边无际的空旷中,他回想着最后一眼的场景。
      她的护阵破碎,足以撕碎万物的凶猛煞气击中她的胸口,可她仍是一声不吭。在那之后,在那之后,他再也看不到,他很害怕。
      怕云无月死。
      空茫的黑暗中,北洛想,如果真有漫天神佛,只要能实现他的祈求,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很虚弱,很难受,胸口传来的闷痛几近窒息。
      云无月深呼吸了几口,幸好周围的灵气还算浓郁,让她不至于更难受。可是现在连化形都不能,只能维持最初始的样子,作为一团混沌之气存在。这样的姿态让她都有些恍然,还原成混沌姿态的话,哪怕是一阵猛烈的风,都有可能把她的神魂吹散,再也不存于世间,所以说,她还是幸运的。
      原本她的实力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盖因当时为了拦住巫炤,她将己身散成混沌,护住那道空间裂缝,又硬生生吃下了巫炤十几道疯狂的重击,最后更是为了避免他们追上,分隔了自身一部分混沌之气封住入口。
      这下是实打实地降了一个境界的修为,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用,迟早能够修炼回来。不知道北洛和岑缨怎么样了,一个在司危手里受了伤,一个最后似是强行破开了空间,北洛的身体还不能支撑这种力量,加上跨越空间对身体的负担也很大,最好是快点找到他们。
      哪怕现在的形态连对话都不能,找到他们,跟在身边,总要安心些。

      “云无月!”
      若不是北洛眼神涣散,许久才凝聚了焦点,她还以为北洛能看到她。
      北洛粗喘了几口气,惊悸的汗珠从额角渗出,云无月突然无措。
      他竟然这样担心她……人的神态动作可以作假,但是魇魅由本能看到的情绪是毫无修饰的。北洛的心跳很快,那一瞬间她感到了绝望和痛苦,以及发自内心的,无边的黑暗与茫然。
      但是在闭目修整片刻后,北洛又冷静地起身,去四处寻人了。
      要找到岑缨,她被无辜卷入,自然不能有事,否则他也会愧疚一生,还有云无月……只要一想起,就是她的背影,一个女孩子,那么纤细柔软,又那么刚强。
      她不会有事的。

      岑缨没有大碍,生火休息时,北洛单独坐在一边,看着手里的蜃珠半晌不语。
      安静到令人难过,岑缨看着明灭呼吸的炭火,愧疚像无边无际的海把她淹没。如果她能厉害点,不叫那个女孩抓住,不叫他们分心,或许云无月就能应付那个男人,就不会为了保护她和北洛而独自迎战,她肯定受了很重的伤。
      他们才认识几天而已,云无月舍身相救,北洛逃离时也不曾抛弃她。
      要更努力才行,在外不能一直依靠别人,给别人带来麻烦,既然立下了行万里路的志愿,就不能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也要具备同等的能力。岑缨伸出手,让火堆的温度把全身包围,努力调整心情,恢复体力。
      云无月看在眼里,默默跟随。不论是岑缨在不言不语中的反思和决定,还是北洛压在心底的担忧与希冀,都让她感受到了“温暖”。
      连无心的木石都能化为灵,感慨造化,魇的情绪只是淡漠而非没有,她也会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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