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人大事不妙》茶深

2、第二折

　　第二折.

　　施大人全名施然，字是先皇起的，不太妙，便不常提。虽为大靖左相，可文才武功半点不沾，全靠他那早死的爹娘积德，让他阴错阳差被养在了先皇的膝下。也仰仗施然爹妈给他一副好皮相，施然小时候着实生得娇憨，别的小皇子都还没长开，一副猴子样，只有施大人雪团子一般，唇红齿白一双杏仁眼，笑起来眉眼弯弯。那时候长公主已迁入公主府，进宫请安，见了他都要掐一把脸蛋。

　　如今长公主的小郡主都快出阁了。

　　施然和姚检章的小轿停在望仙门前，递了牌子，上了狭长的御道，施然突然站住了，抬头看天。灰蒙蒙的云光下压着缓慢降落的雪花，都初春了，这雪怎么都下不完似的。姚检章在他身边冻得嘴唇都发紫了。新皇登基，这位在太子时期就以晨兢夕厉闻名，衣食住行极为节俭，说得好听点是严格，难听点，就是有些不近人情了，皇上都这样，他们官员总不能披着块貂去面圣，朝服威严，不容玷污。新皇上任三十把火，谁知道会烧到谁头上，是以原来偷奸耍滑让家眷在里面缝水獭皮的，如今也全拆下来躲风声了。

　　之前说了施然这人是在养在御中的，身子骨必定娇惯，怕冷怕热怕苦怕疼，人间什么苦都吃不得，简直豆腐似的。他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红红的鼻头，叫住了随侍的内官，“可否替我拿件毛皮大氅来？”施然自小在宫中长大，这里头的人不是和他放过风筝就是和他分过茶点。他虽被先皇宠爱，可到底没个皇子的名分，为人也和气，下人们见他反而自在些。内官和他相熟，应了退到一边小厢房里给他拿大氅去了。

　　施然搓搓胳膊，望姚检章，“姚大人冷不冷？他们这儿通常都备有几件皮子货，值夜用的，可暖和，您也来一件？”

　　姚检章避之如蛇蝎，哆哆嗦嗦地道：“不不不，本官不冷，施大人还是自己用着吧。”

　　施然接过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红红白白的脸，吸着鼻涕往里走。

　　含元殿外几位眼熟的阁老都候着，看见施然，仿佛看见下凡的女娲，一起扑上来，齐声说：“施大人，全靠你了。”

　　“皇上怎么说？”

　　礼部尚书严橧道：“也怪孟榴昀，吃了熊心豹子胆，年前山西献了祥瑞白鹿，是皇上登基以来头一份，皇上擢了李沐做上州刺史，孟榴昀此时却参了他一本，说李沐此人阿谀奉承，不堪用，给个正五品的御史中丞都算抬举他了。三五品的恩典罢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孟榴昀就是这般没眼色，就着白鹿一事在殿上竟同皇上辩了起来，你也知道他这人嘴皮子厉害，偏提什么先皇的幔子，皇上雷霆震怒，便说了些……说了些诸如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之类的话……当即让人拿了火烛当着孟大人的面开始烧幔子……”

　　施然问：“孟榴昀呢？”

　　姚检章动了动脑袋，“那边挨板子呢。”

　　孟榴昀是去年春闱的进士及第，这也不怎么新奇，毕竟孟家满门清贵，真正的书香门第。他孟榴昀开蒙便是国子监，幼年便有诗名，做《池柳》、《元日》，黄口小儿皆能成诵，天才儿童孟榴昀在周围同龄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茁壮成长，后来连中三元，一路走马踏花，满城春意正盛，不知多少胭脂粉黛为他羞红了脸。只可惜那时候施然已经出了宫，这位新皇上对他没什么情分，深知他不过是个草包，琼林苑设宴没他的份，只能听同朝的讨论些什么新科状元惊才绝艳，技惊四座的逸事。

　　占尽风流的孟榴昀入了夏就进了郎中，虽官不大，可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赞一声未来的兰台之才也不为过。

　　雪已经下了多时，几人鬓角胡须都是一片白绒绒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兜着皇上的胡闹，施然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这口气只出了一半，殿内传来一声呵，“施然你给我滚进来！”

　　施然忙不迭把大氅脱了，手一挥，丢姚检章怀里，“臣遵旨！”

　　姚检章抱着那油光水滑的大氅，脸上似哭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