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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袭击 ...

  •   数处灾区火势极大、浓雾滔天,却个不相连,这违背常识,绝无可能是寻常走水。

      看事发地点,都分落在市集和居民区里,倒是没有一个进得去环城内。那么,最像是有贼人混入,伪装成一般百姓,却没能找出办法突破进环城。

      虽然知道姐姐他们在环城壁内理应安然无恙,可眼看着那般的灾情,想象着它们发生在毫无防备的京都市民身上,不知这次牺牲了多少人、多少家庭,长平就感到一股静谧的怒火,在自己胸口悄然升起。

      她有一处优点,便是事情危及之时,哪怕情绪多么激烈,也只像是封存在冰层内的火,绝不会影响到头脑的平静。此时按下心思不去多想,只专心准备着进京救援。

      她下的是死命令,于是不多时,待长平装备妥当、到达广场上时,满意的看到人员已经基本集齐,兵马也被仆从们穿戴好了铠甲候着。

      以颜琉为首的许多人显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低低地交换着疑惑,不少下人们的眼里都有了不安。

      长平无暇多话,她翻身骑上全副武装的闪电马背,握紧缰绳,便高声道:“京中有险,恐是遭贼人袭击,我将前去救险。情况不明,这山里未必安全,赵蓉!”

      她点名命令道:“你和剩余十四名侍卫留下把守王府,将所有人集中至主殿大堂保护。五人骑兵马巡逻放哨,要时常留不下十人保守宫殿,不许出任何空缺。”

      “任何人不能单独行动,衣食宿都集中进行。此道禁令,唯有等我回来亲自下令才能解除。”

      赵蓉是京中出身,其他侍卫也有几个是城里人,闻言早就惨白了脸色,辩解道自己也想回京救助家人,通通被长平厉声回绝。

      她不是冷血无情,只是她的地盘到底不是这京都里,脸面只在盛家军里说的上话。如今是战时,情况特别,这些侍卫又已经去了编制,此时全副武装进京,恐会被当做贼人,宁肯杀错地斩立决。

      长平不会让她们冒这个风险。

      “任何人绝不准出王府半步,妄论京城,这是……”长平最后说道,本要脱口而出一个“军令”,想到此处到底不是军中,便改为说道:“王妃命令。”

      语毕,她没空去看众人如何反应,只能期望他们会好好遵从她的命令,便一刻不愿再等,双腿一夹,以最快的速度,驾着闪电便往城下赶去。

      ————————————————

      不出意料,城门早已闭合,这外墙不比环城,只是砖砌尚有凹凸不平,长平不劳烦忙成一锅粥的将士们多事,自己提气上了墙。

      刚上去,她便听到守城军士惊吓的声音,要不是见她一身银甲红缨,是标准将军配置,估计早已拔剑冲上来了。

      这也在意料之内。长平掏出系在腰间的将军令亮了一亮,冲着那群明显没见过这阵仗、都过于紧绷的下级军士们令道:“盛府郡主、边将盛长平来援,领我去见你们的长官。”

      她声音沉稳笃定,在这混乱的局势里听着就让人莫名安心,令牌又是货真价实的将军令,当下军士们就解除了戒备,很快,她就见到了京城守将的人。

      那是个中年的红脸汉子,一脸紧张,长平没时间同他结交,单刀直入道:“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况,敌袭在何处,火势控制住了没有?”

      那汉子一脸苦色,但倒也识时务,没有废话,答道:“京中混乱非常,我们有几个出去报信的斥候都没有回应了。事发不到一个时辰,敌人不明……”

      长平打断他的话,不解问道:“怎么会不明?”

      守将缓慢地摇了摇头,说:“外面只能听见轰隆如雷鼓的巨声,反应过来时烈火已经烧起来了。至于里面,亲眼见过袭击的人……”他眼底泛红,咬牙道:“全都死了。”

      长平错愕。这是什么手段,她竟完全摸不到头绪。如此大火,不事先泼油根本燃不起来,可那就必然会被卫兵和平民百姓注意到。

      临时纵火,不可能烧成这样的效果。

      守将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接着说:“没人知道这火是怎么来的,火势凶猛,全然不似寻常走水,一般的方式压不下去,现在上面的意思是火灭不下去,只能尽量将范围控制住,减少破坏。”

      “这些都是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我们得令增援外墙,不能离开一步,因而没法亲眼得见火情。”那汉子说道:“盛将军既然是来增援的,不如进城去寻守军,他们人手相比更加不足。我们这里没有见着异状,暂时不缺人。”

      长平正好也是这个想法,她一想到那不知来头、如同天降雷火般的火势就心下摸不着地,一定要亲自确认不可。而且如此突发情况,城中军民一定混乱不已,想到这里,随手到了个别,她就将留在门外的闪电托付给守将,自己奔向了城内。

      城墙边还好,越往内烟火越大。此时不过刚刚午后,烈日当头,可如今乌烟盖天,竟然黑得如同夜色,只有远处烈烈火光照耀,俨然一派地狱图景。

      一路上她只寥寥见过几个百姓,极快的吩咐他们在自家锁好门窗躲藏后,长平挑了个最近的火场便赶了过去。

      这次她终于瞧见了城内守军的影子,对面也远远瞧着了她——这就是这身雪亮铠甲的好处了,无论什么情况都能一眼看着——长平亮出了军令,而后对方似乎为首的年轻将士便松了口气,示意手下放松警惕,冲她道:“这位将军,情况特殊恕我无礼,既是来增援的,便过来搭把手吧,我们这边缺人缺得眉毛都要愁掉了。”

      长平自然不会计较他们没有给自己行礼,问道:“现在上头的军令是什么?我该做些什么好?”

      年轻人冲自己身后指了指,长平一看,看到被数个军人护着的一大群百姓,虽然全都面色恐慌,不少衣服都焦黑着,但有了主心骨,暂时还能保持住秩序。

      “先搜救百姓,护送到清出来的空地上,这是我们刚救出来的,还有一些实在没办法,只能陷在火地里。我劝你也别犯傻,遇到救不出的就算了,这火不同一般,沾上身就扑不灭了。”

      他的话有些匪夷所思,可长平还是点了点头。她在这种时候自然会顾全大局。

      跟着队伍护送百姓有了一阵,怀里干脆抱上了一个脱力孩童的长平抬了抬头,此时离着环城已经近了,那漆黑高大的墙体已经能看得清楚。

      这就是“环城”,整个大周最高级别的防御城墙。高度超过五十米,材料长平不懂,本也对外保密,只是隐约知道那是由精钢和金刚砂混合烧制的特殊材料,一体铸成,烧不着砸不坏,通体无缝,除了飞鸟,哪怕再高的轻功也没法钻进去。

      这栋安全的象征,果然从今天的袭击中保护了京城的心脏——皇宫、官驿、大学府和个别贵人房邸通通坐落其中。无论火里的百姓死了多少,墙中的贵人们理应都安然无碍。

      虽然她盛家也在墙内,可长平没法对此感到完完全全的满意。

      “为何不把搜救出的百姓们带进墙里避难?”于是她就问出了这句蠢话。

      年轻军官闻言看了看她,露出一点干笑道:“环城的每一道门墙,都在最初的半个时辰之内闭合上了。”

      她可以理解。真的可以理解。墙内的贵人们关乎国体,而在敌人不明的情况下,每放进一个人就多一份凶险。

      她理解,这不代表她觉得舒服。

      长平没有回答。空气中的灰尘让她呼吸愈发困难,她怀中的女童咳嗽起来,长平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她抬起头,远远地望见了墙里那一线湛蓝晴空。

      ————————————————

      将这批百姓送到废墟中好不容易清理出的空地后,长平和那守将又行动了几次,搜救回来的人越来越少,而后年轻军官便打了停,决定再继续下去意义不大,长平附议后,他们便也加入了把守百姓的行列中。

      四处都遥遥可见狼烟,这感觉就如同立在不知何时会沉没的孤岛上,而长平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感觉。

      她在先前搜救时,就和那年轻军官简单交换了姓名,他叫齐麟,是城中守军的一个队长。

      此时长平看守着百姓不出现哗变,而齐麟指挥着仍在试图从护城河中舀水灭火的军士,俩人离得不远,长平便侧过头问道:“齐麟,你看这火势以不再扩大,能烧的东西也都烧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能带着这些百姓往没着火的地方迁移?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没有补给,这些人熬不住的。”

      她的军衔虽然更大,可对这京中远不如齐麟熟悉,周围兵士也尽是齐麟的人,在她看来本来就该是对方做这个主。于是此时用的是问询的口气,丝毫不觉得跌了她的身份。

      齐麟皱了皱眉,似乎也是有点犹豫,说:“其实光走这段路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敌人尚在暗中,更没人知道这袭击是怎么一回事。擅自行动到底不妥。”

      “再等下去,要等到何时才好?”长平反问:“确实情况尚且不明,那我们在此处驻守的风险,和动身汇合的风险,本就是相同的。在我看来,自己先行动起来,与此同时戒备着风险,总比在原地瑟瑟发抖等着被贼人袭击要好。”

      大概她的这句话也说进了齐麟心里,年轻的守军队长于是点了点头,喝令仍在搜救的、和没头于灭火的手下都回来汇合,准备护送着这一大群百姓动身了。

      ——于是,他的这一队军士,在事发之后第一次集了齐。

      长平虽从未放松过警惕,可她多是留意周围,对被将士们夹在中间保护着的百姓们,只是偶尔看一眼罢了。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人群中一个穿着焦黑衣衫的瘦小男子,那一个微小的、勾下身子的动作。

      等她察觉到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长平的直觉突然警铃大响,在远远小于一秒的、一个电光火石之间,在那轰雷般巨响响起之前,在那恐怖的热浪挨上她后背前的那一个瞬间,她只来得及做出最本能的动作:捞起身边的一个孩子,奋力向前扑去。

      那是用上搏命尽头的一扑,她霎时就带着孩子跳出老远,几乎在落地之前,她今生听过最大的巨响在身后炸开,长平的脑内一片空白,暂时什么都没法思考。只知道不妙,非常不妙的事发生了。

      惨叫是非常短暂的。

      她回过头时,身后的一大群人,已经失去了挣扎和哀叫的能力。

      那些好不容易救出的百姓、理应站在搭救一侧的军士们,加起来过百人,带着凶手一起,瞬间化作了焦炭。

      长平的心绪从未这么乱过,在最残酷的战场上也没有——在最残酷的战场上,她也没有见过数量如此众多、死相如此凄惨的贫民。

      霎时,她理解了,为什么在对那些据说处在爆炸中心的房屋里看去的时候,竟没有找到一具尸体。

      因为他们都化作了焦炭。远远看去,便连人形都不再是了,和歪倒的焦木难分彼此。

      以及,为什么那火会烧的如此迅捷。

      在这因烟火而昏暗的天光下,面前地砖上附着着的,黑色、粘稠的东西,几乎看上去是血。可一瞬间化作焦炭的人不会流血,长平定睛看去,恍惚地确认那是油,黑色的油。

      她怀疑自己现在是在梦里。怀里的孩子都忘记了哭,和她一样,睁着茫然的眼,四处张望。

      待望到另一个和她一样站立着的身影时,思考的能力终于回到了她身上,长平这才能够确定自己是在现实里。

      她对上了齐麟那同样空白一片的脸,咬着牙,下巴紧绷,道:“我们要去警告其他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后面有点黑暗,怕重口味的读者可以酌情跳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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