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94、神秘的课题

　　新室友吴源要给大桓介绍女朋友，他直接拒绝了。他觉得凭自己当初在论坛上苦心经营的良好形象和表现出来的才气，在月菲樱桃心中的印象不至于很差，至于为什么会被一直拒绝，应该在这个圈子纠葛太深有关，他觉得背后有场赌局，自己坚持坚持，说不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一直关注她的博客和豆瓣信息，从只言片语中附会出对自己所发短信息的回应，这样就会心安。大桓太过内向和自卑，并不看好自己能通过介绍对象的挑剔目光，再者，家里忒贫寒了一些，不说谈婚论嫁，经常吃饭看电影买东西也很花钱。意淫无罪，留个念想，很节能环保。
　　开学第一个星期的周六，研究生新生体检，硕士博士一起，队伍排的老长。等体检各项弄完，十点钟了，大桓做了个重要决定，去小港走一趟，见下月菲樱桃，说起来追她有半年了，大桓自我的心理暗示，觉得两人还是很有默契。小港在省城北面，是省城的卫星城市，地级市的市区，坐大巴要一个多小时。大桓下车后找个小吃店吃了碗面，然后开始打她的电话，无人接听，一直打，结果一样。于是在街上走了一会，小城市的风貌比省城要寒酸，没什么看头。电话还是打不通，就这样回去，又很不甘心，于是进了一家网吧，开了台电脑刷网页，旁边几个年轻人在战网上联机打Dota。隔半个小时拨一下，后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返回车站，上车回省城了。
　　当晚，大桓发了一条措辞严厉的短信，说自己没办法坚持了，最后一句“祝你幸福”。月菲樱桃在论坛上发帖，说有人脑袋抽风，秀逗了，大桓的解读是她自我批评，抱有歉意。大桓有种认知障碍，也许别人讽刺的是你了，他太自恋了，没想到这一层，然后又不死不活的这样吊着。大桓有他的盘算，她也是大龄女青年，家境优越，能拿下，父母会少很多烦恼，从读研开始，习惯了由强势人物安排内定，大桓对于博士毕业，心中有个保底的去处，进小港学院，如果能得到她家庭的援手，就没什么困难了。也许是报应，也许是报复，大桓的手机大半夜总是收到陌生人的骚扰电话，所以每天睡觉前要记得调成静音，这种电话有时弄得他很烦躁。
　　大桓的助学贷款还款日期从毕业开始算，因为开学了，要向银行申请展期，好在不是孤例，刘炜同时也要办理。二妹于槿的助学贷款还款日期已过，开始示警，家里人都接到电话了，如果一个月内不能还清，于槿将会留下银行不良信用记录，会上报公告，可能会被起诉。她当初签订的贷款合同，还款约定太急了，这才毕业两年，就全部到期了。想想大桓签的是最长的六年还款期。本来于槿的学费，父亲已经凑齐了，她办理了贷款，将学费用来辅修日语。从毕业到此时，于槿只是在不断地借钱。父亲想了想，这个坑还得自己来填，攒了一万多块钱，让大桓赶快交到银行。大桓找到开户的中国银行，一次性把钱付清。当大桓坐在北上的列车里，于槿打电话问，“贷款还了没有？”大桓说，“放心吧，已经全部还清，你怎么样？”“还好”。
　　大桓从研一开始从家里拿生活费，毕业时候，学费每年贷款之外还差两千，住宿费一千，两年一共六千元，父亲还是从母亲一个堂妹那里借的。父亲进入初中后，工资水平大有提高，因为三十年的教龄，收入很可观，无奈子女开销还是太大，把于槿的窟窿一填，又空城了。好在新的博士生补助政策出炉，每位博士每月有1000元的生活补助，这就相当可观了，自己工作那两年，收入经常不能上千，他平时很节俭，每月只花五百，还能省下一半，大桓又从父母那里断奶，经济重新独立。
　　大桓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课题，他去问韩老师，韩导总是一副山高水深的样子，让他不要急，给了两篇他师兄田教授新发的文章让他慢慢看，仔细看。这两篇文章出自美国化学会的《有机快报》，底物选择联烯酯，叔膦做催化剂，底物稍有变化，结果大相径庭，分别整理，出了两篇文章。大桓是多么盼望做农药，一般合成难度不大，一两百个化合物，足够毕业，现在是刷数据的黄金时间，他很着急。他忽略了一点，韩教授的野望，韩老师做农药，因为配套不全（没有人协助做计算和生物化学）。活性也不太好，文章上不去，连影响因子过1的文章都没有，在别人突飞猛进的时候，自己日益被边缘化。刚被引进时，还算是一号人物，现在新人都很猛，普遍国外名校博士后，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不争气，就要死在沙滩上。
　　韩老师也想上进，做有机化学方法学研究是很容易出成果的，只要掌握好窍门，出文章“短、平、快”，好不容易招了个博士，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专门用来做方法学攻关，争取出个技惊四座的成果。大桓终于认识到告别农药，向新领域进军时候内心是很抵触的。自己的特点是不够机灵，不善变化，做方法学看起来很美，但是咱们组没有基础，没有积累，摸着石头过河，得走多少弯路，浪费的就是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大桓开始后悔读博士了。韩老师也在大量阅读文献，想寻找设计实验的灵感，他跟大桓一交流，大桓就发现韩老师不算是聪明人，想法都很简单粗暴，执行起来会很困难。
　　对于新的课题，想入手先要大量调研文献，顺带着做个文献综述。大桓寻找叔膦催化的文献，美国化学会旗下杂志，相关内容全部找了出来，又通过林红阳的同学去科技大学图书馆查阅Wiley数据库里相关文献，然后分门别类进行整理，做了一个五十多页的综述。韩老师对大桓目前的工作还是满意的，但一切只停留在纸上。下一步的实验设计是什么，大桓还是很困惑，简单模仿和重复，文章发不出去或进一些不入流的期刊，这就有违导师要求做此研究的初衷。
　　韩老师给的一个课题，让大桓想撞墙，Baylis-Hillmann反应，经典反应，活泼烯烃和醛在路易斯碱催化下发生反应，别人都是用α-烯酮和α-烯酯做底物，韩老师大笔一挥，让换成烯基膦酸酯，一直做到大桓非常挣扎，无计可施。
　　国庆期间，大姨到大桓家做客。自她查出有脑癌以来，已经有两三年，除了吃点普通药，完全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病势虽然没有爆发，身体还是每况愈下的，二表哥短暂婚姻留下的小女孩一直由她带着，而大表哥两口子不能让她省心，大表姐已经被剩下了，年过三十还未出嫁，都不能给病人安慰，只能添堵。大姨是个要强的人，看到二妹家孩子都长成了齐刷刷的，妹夫虽然有点小病，恢复得不错，他工资高，眼看是熬出头了。当大桓的父亲买了一袋苹果送给大姨，把她送上车，大姨哭了出来。
　　这年十月，在兰封大学举办全国性的磷化学化工会议，并顺带给老院士何先生祝贺九十大寿，何老是有机磷化学的先驱，她也是韩老师的博士导师，也就是大桓的师祖。韩老师肯定要去，他在犹豫要不要带大桓同去，吃、住、车费加会务费用，一个学生要花一两千，韩老师是个很节省的人，比如跟学生联系选择发短信，这笔钱出的心痛，但是考虑到中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经费充足，作为第一个博士，还是有必要带出去见见世面。杨老师组带了三个博士过去，只有刘炜留守，说是要让他写专利。本校也是磷化学研究重镇，杨老师承袭衣钵，还带上了大弟子金博士，他负责联络。沈老师和一个做金属有机的教授同行，这位教授同样出自兰封。
　　赵院长硕博都在兰封度过，他要是领队，大家面上都有光，一来他很忙，院长、重点实验室主任兼任973首席科学家，二来因为环保，磷化学在农药方向的研究趋向没落，还有一个原因，这是何院士的大日子，赵院长的导师原来只是何院士的助手，自己虽是一方人物，回去也是为别人站台，这不是素来心高气傲的院长所为。他带去了一份墙报，韩老师让大桓去取一下。赵院长一看到大桓，就一脸不高兴，这小子在自己面前骚情，最后留守一个小窝，是不是觉得跟着韩老师很出息。赵院长说，“还没做完，不要来催，我会直接交给韩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