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92、论文答辩

　　负责送审的是杨老师组的刘宾，他做含磷的阻燃剂材料，做了很多单体和聚合物，很勤快，限于时间和经费，做的东西都测不过来，论文一百八十页，双面打印，洋洋大观。刘宾私下提出，大组一起送审，韩老师这边也应该派个人跟他同去，这种事也只有大桓出马了。评审老师是省立大学的知名教授，五十多岁，黄老师和杨老师很有交情。他们一共带了八本论文，他们这组一起答辩的还有两位在地方学院联合培养的两位女生。黄教授既是评审人，又是答辩委员会主席，厚厚的几本论文估计也只能走马观花地看看，每本论文要写详细的评审意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交给自己研究生解决，同时送达的信封里装的都是百元大钞，也不能让人家义务劳动。
　　杨老师组留校任教的讲师金博士是答辩秘书，前后填表、交材料，很多琐细的工作要做，金博士脾气很爆，稍不合规，他就要发火。答辩时候，不知是有意无意，大桓排第一号，先上的是炮灰，上上签应该是中后期。反正当过老师，要想流畅不结巴，首要一点就是把内容背下来，然后要自信，睥睨众生，重点突出，自己合成的化合物数量不少，数据详实，得到充分锻炼。大桓一气呵成，顺利介绍了自己内容，有25张PPT，接下来就是评审老师提问的环节，霸气侧漏的评委老师会问得你无地自容。问了反应机理，这个简单，对自己手头工作理解得还算比较透彻的，问了活性不好的原因，这个导师事先打过招呼，统一口径，解释说主要是活性测试方法比较简单粗暴，我们不能根据此结果轻易否定这些化合物的价值，我们会跟大公司联系，对生物活性会进一步筛选。大桓的表现很稳健，五个评委四优一良，顺利通过。
　　表现最好的应该是杨老师组的许帆，别人实验做得很丰富，比如氢气还原这种操作，大桓既不会也不敢，她PPT做得花团锦簇（统计图是彩色的），不过论讲述的感染力，大桓未必输她。答辩结束，评委们把门一关，商量结果。许帆喊大桓为于博，刘炜为刘博，大家聊着天。过了十来分钟，门打开，金博士出来说，恭喜大家顺利通过硕士论文答辩。答辩完后，评委老师和几位学生一起去校内的宾馆吃饭，订好了包房。在路上，黄教授想跟大桓打招呼说两句，看大桓讷讷不能言，跟刚才判若云泥，也就作罢。两位联培的学生做的实验路数比较野，都不是常规的有机合成，她们找工作挺艰难的，早些年缺师资，联培的学生一下子就留校了，现在是没那好事，一般只要博士。
　　照理说，答辩完了就可以等着拿证，收拾心情投入以后的工作，而武棠的烦心事很多。做分析的女朋友去了某产烟大县的检验所，专门检查烟叶，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肥差，但这意味着两人劳燕分飞。武棠的学费，也没有办贷款，估计是怕麻烦，差点答辩都不让他参加，这对于老赖来说是很厉害的撒手锏。不答辩，连毕业证的号都没有，三年白读了。然后武棠找韩老师帮忙，让导师出面签保证还款的承诺书，才拿到答辩的资格。谭夏也出了点状况，因为他在炒股，太厌学了，结果导师不肯在他论文上签名，只好回实验室猛做了几次实验。谭夏想进高校，当辅导员吧，自己还不是党员，无资格，去报考科技大学，那些导师不愿意收，处处碰壁。他对武棠说，“你不应该跟原女朋友分手的”，跟大桓说，“你不应该读博的”。
　　武棠在院里书记的关怀下，领了个差事，去省内重点高中跑招生。书记因为他欠费，记住了这个学生，她有事走不开，这样武棠临时拉上大桓，叫他一起去招生。美差，报销车费和住宿，每天一百六十元标准，他分配的地点居然是大桓的家乡，不过读书那会，县一中遥不可攀，并非自己的母校，大四找工作时又在那折戟沉沙，也算颇有渊源。本科招生政策一改再改，先是免费师范生，到这一年放到提前批录取，学校担心会影响考生报志愿，动员了一百多号院系领导、辅导员和学生下到基层高中（大部分在省内）。武棠跟大桓同行，他到学工部领了宣传册、登记表、招贴画和横幅，订了两张车票，一看就是外乡人，上车地点方便，但是路线很绕。县城虽然有好几所高中，但上重点本科的学生集中在县一中，他们两人负责，其他学校的联络老师是个辅导员。
　　他们到了后找个小旅馆住宿，差旅费是固定的，花的钱少，就有落头，一人一间房，单人每天25元钱。这地方有点小诡异，楼下就是传说中的发廊，暖色的灯光下坐着一排年轻女人，大桓很少往里面看，看也看不清楚。武棠跟他说，中间那个瘦瘦的小姑娘不错。他们跟那个辅导员会合，去他住的地方坐了坐，是居民区的楼顶，现在他是头，他开始安排工作，但因为没有约束和考评，武棠挺懒，大桓怯于跟人打交道，执行起来大打折扣，当然该走过场也要走。大桓往小舅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表弟王阳，因为信号不好，断断续续说了几句，问一下王阳的高考情况，他的感觉不太好，情绪也不高。
　　第二天，两人去县一中，跟行政的几个老师打招呼，老师们说你们来太早了，成绩都没出来，有老师说优秀的学生我们不建议他走提前批报考贵校的，要差不多的学生才好。在校内拉了个横幅，武棠个子高，他挂在高处，地方稍偏僻，教学区域是不许挂的。大桓没有去找大学同学叶垒，如果带的是毕业班，他在休假，两人本来交情浅，一度还是竞争对手，毕业后没怎么联系，大桓刚上博士，自信心达到近年来的峰值，见到了也不怵。
　　第三天，有个毕业生的家长通气会，难得能聚齐这么多高三毕业生，这是重头戏。大桓他们抬了张课桌，在礼堂的过道上摆摊，邀请有意向报考的学生填信息表，并回答这些考生的咨询问题，大桓挂着个吊牌，有模有样的。背后没有靠墙贴宣传画，学生和家长来往匆匆，好多都不知道你是干嘛的，效果并不理想，才收了五六份表。意外的收获是碰到小舅妈，她说你到县城来，怎么不跟我们打声招呼，问及王阳的高考情况，不太理想，估分在重本线附近，考大桓学校有点困难，再说他父母无意让他接着当老师的，不过小舅妈还是很友好地填了张表，邀请大桓去她家玩，大桓应着。
　　隔天小舅妈的电话打来了，让大桓带着同学一起过来吃饭。在一家颇为讲究的饭店，点了一桌菜，小舅有事没来，小舅妈对王阳说，你哥哥要读博士了，这位哥哥要进上海的大公司，你要向他们学习。王阳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小舅妈在亲戚中一向有不大方的名声，这次让大桓吃得溜圆，也挣了面子，后来听说是小舅安排的。
　　接下来去学校又无事，收拢考生是个难题，找他们老师要联系方式是不可能的，想到的汇聚人气的方式是去网吧，结果效果不佳，如大海捞针，自己搭进去上网了。现在有好多不入流的学校也在忙招生，他们招到人头是有提成的，简直无孔不入，跟他们那种拼劲相比，两人倒像是业余的。那天，他们关在空调房睡午觉，那个辅导员给他打电话，说学工部的领导来巡回检查了，速回学校。赶到学校，领导们已经坐在那跟一中领导谈话。虽然对他们脱岗和业绩不满意，还是勉励他们几句，给他们留下了一箱水。剩下的日子又是无所事事，大桓带着武棠走过了这个县城的许多角落，从江边的大堤到新修的开发区。武棠说，你们家乡还不错，如果让他选择，他会考虑进这家县一中还是去公司。
　　武棠有事，提前回家，善后的事交给大桓，每人预支400，武棠说我们算起来有6天，大桓给他垫付了400元，他的意思是白送大桓一天的人情。谁知道学工部报账的大妈极其严苛，掐头去尾，只给算了4天，这还不算，报账要□□，坐车的车票、的士票，吃饭的餐饮票，还有住宿宾馆开的□□，敢情这每天160元是要你花出去的，大桓没有参加动员会，傻了眼，没□□，垫支的400元都要退，不然算贪污公款。大桓向韩老师求助，韩老师让他找金博士，杨老师的差旅、公务经费都由他掌握，应该有办法。金博士说，几个博士刚去开了个学术会议，□□都用完了。发愁的大桓在想是不是要找那些小广告，喊“□□□□”的人弄上千元的□□，既心疼钱，又怕用不了。还是师弟林红阳有办法，他的路子广，到底找了一千多的餐饮□□。这些波折大桓没有根武棠说，一个人只算4天，没什么进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