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时代潮声》白桃薄荷乌龙茶

17、水晶之夜

　　趁夏莉愣神的功夫，弗兰茨已经侧身进了屋。他挥手示意，施密特便带着小队众人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
　　夏莉站在门边，无助地望向神情严肃的陈子豪，子豪对她摇摇头，将她护在身后。
　　“队长，没有人。”
　　弗兰茨背着手，踱步走进格蕾丝太太的卧室，在敞开的衣柜处停留了一会儿，他捡起地上的衣架，看似随意地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又用手敲了敲衣柜面板，发出“咚咚”的声响。夏莉交握的手心都要出汗了。好在弗兰茨停留了几秒后，转身回了客厅。
　　“既然格蕾丝太太不在家，我们便等一会儿。小姐，可以提供些咖啡或是茶吗？还有漫长的一夜要熬呢。”
　　“好的，先生。”
　　“原地休息，保持戒备。”弗兰茨说完，便在沙发上落座，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本书开始慢条斯理地翻看。
　　夏莉走到橱柜处开始翻找起来，可是她也是第一次来，根本不知东西放在哪里。陈子豪想要过来帮忙，有个士兵却用胳膊阻止了他，“厨房是女人的地盘儿，您就不要去添乱了。”陈子豪只得立在原地。

　　“嘿，伙计，这儿都是些穷鬼。你们应该去主街看看。”那个叫施密特的副手站在阳台不知和谁攀谈。对方心领神会没说什么，便离开了。不一会儿主街道便愈加嘈杂起来，砖石砸碎玻璃的声音、男人愤怒的吼叫与咒骂、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越演越烈，慢慢的甚至开始有了火焰焚烧的迹象，空气里有些刺鼻的烟味，橘红色的火光把远处映照得亮如白昼。
　　“施密特，你没觉得今晚有些奇怪吗？”一个小兵问道，他也注意到了主街的动静，看样子情况有些不妙，警察厅、还有救火队的人到哪儿去了？
　　施密特狠拍了他的帽子一下，告诫：“别多管闲事，那不是我们的任务。”
　　夏莉站在橱柜前，细细琢磨着士兵们的话，结合她的所见所闻，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是1938年的深秋，她一直在等待的历史性的那一天就这般措不及防地来临。这种亲临历史的恍惚感，让夏莉感到自己后背冒了冷汗，浑身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听到什么了？这么入迷？”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弗兰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磁性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夏莉差点摔了捧在手里的茶壶。
　　“唔，我什么都没听到。”夏莉装作若无其事，向他展示手里的茶壶，“茶壶找到了。”
　　弗兰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夏莉闪躲着他的目光，继续魂不守舍地去找咖啡或是红茶包。翻遍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罐子里都是空的。
　　“小姐，您不是这儿的住客吗？怎么连厨房用品和食材都找不到？”有士兵开始质疑。
　　“巴赫曼小姐刚刚搬来，不太清楚。格蕾丝太太很节俭，也许是恰好用完了。我就住在隔壁，我那里除了咖啡，还有些好茶，可以给几位长官尝尝。”陈子豪看着弗兰茨，他知道这里他是老大，便用眼神向他请示。
　　弗兰茨随意挥挥手，放他去了。
　　陈子豪回身对夏莉小声用中文说：“别怕，我去去就回。”言罢，安慰地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那个小子对你说了什么。”等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弗兰茨出言问道，他不懂中文。
　　“没什么，他只是安慰我。”
　　弗兰茨走近几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是你新的男朋友？我必须好心提醒你……”
　　夏莉以为他要拿《纽伦堡法案》说事，愤然打断道：“他是我的同学兼好友，弗兰茨，我交朋友，从来只看重品性，而不是血统或种族。”
　　弗兰茨挑眉，他感到有些意外，夏莉竟如此激动，听到这个回答，自己倒也松了口气，“巴赫曼小姐，您需要冷静。”他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餐桌前，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夏莉，我不管今晚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我相信一切都只是巧合。”言罢，他向她眨眨眼睛。
　　夏莉听到弗兰茨像从前一样叫她的名字，这才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却听他按着她的肩膀故意大声说：“您是在发抖吗，小姐？放心，我和我的同伴不会伤害您的。您会配合我们的工作，对吗？”
　　夏莉机械地点点头。
　　接下来，弗兰茨开始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夏莉看得出来，他也许是在帮她拖延时间。
　　“这么说，您与格蕾丝太太只是刚刚认识，您刚搬来没几天，那么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两个星期以前？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弗兰茨点点头，合上了记录本。
　　正在这时，陈子豪回来了，怀里抱着咖啡盒和茶叶罐。在这11月的后半夜里，他的脖子上竟还带着薄汗，而且比正常情况下确实回得晚了一些。
　　“您是去西伯利亚挖土豆了吗？”弗兰茨不满地挖苦道。
　　“抱歉，久等了。”陈子豪赔笑着解释。“长官，我这里有上好的中国茶，叫碧螺春，您要尝尝吗？”
　　弗兰茨并不买账，他站起身，给钢笔合上盖子，插回上衣口袋，拉长着音调说：“看来，今天没有这个荣幸品尝中国茶了。施密特，收队。”
　　“是，队长。”
　　“再会，小姐，先生。”弗兰茨欠身告辞。

　　待一行人走后，夏莉这才瘫坐在沙发里。
　　“格蕾丝太太和海伦妮他们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陈子豪。
　　“刚才送他们翻出了密室，去了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原来陈子豪趁着取东西的借口，已经帮助他们脱困。还要多亏了这罐唐秋月送的好茶。
　　“子豪，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了格蕾丝太太和你。我不知道非法行医这种事还会惊动盖世太保。”
　　陈子豪笑着摇摇头：“夏莉，该道歉的人是我，不该让你们卷入这种事里来。今晚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没法送你回家了，你今晚就睡我的房间，我在外面守着你。”

　　当晚夏莉失眠了一整夜，一直在想与弗兰茨的这次重逢。不得不说，他真的变了很多，他不再孩子气，不仅成熟了，甚至变得有些……有些冷漠和……令人恐惧，也许是那身制服带来的压迫感。可是不管怎样，看在从前交情的份上，弗兰茨没有为难她。夏莉辗转反侧许久才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夏莉走出房门，便见哥哥艾德里克正坐在客厅与陈子豪说话，两人都神情严肃。
　　“亚历山大，谢谢你照顾我妹妹，但我希望她只做一个普通的学生，而不是卷入什么运动里去。”
　　“很抱歉，巴赫曼先生。”
　　“哥哥，你怎么来了？”夏莉问道。
　　“我来接你回家。”艾德里克站起身来。
　　“和我的朋友没有关系，是我请求他帮忙的。”夏莉害怕哥哥错怪陈子豪，连忙解释。
　　“好了，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去。亚历山大，今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毕竟，我比夏洛特能做的事情要多得多，当然在不违反国家法律和原则的情况下。”
　　“我明白了，巴赫曼先生。”两个男人握了握手。
　　“那么，再会。”艾德里克上前揽着夏莉的肩，将她强行带走。
　　再被塞进汽车前，夏莉小声抗议“我还没跟我的朋友好好告别。”事实上，她还不知道后来的具体情况。
　　“你的朋友海伦妮和伊达都回家了。他们的私事他们的家人会处理好的，你可以放心了。”
　　“原来哥哥都知道了。”
　　“若不是有人电话通知我，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主意，竟然自作主张？！”
　　“对不起，我只是……”夏莉有些心虚。
　　“只是什么？只是出于友谊的好心？夏洛特，有的时候盲目的仁慈和泛滥的同情心等于愚蠢！”
　　在夏莉记忆中，艾德里克从来都是温和而克制的，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样子。也许真是自己鲁莽，欠考虑了，让哥哥为自己担心。夏莉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
　　艾德里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静片刻后道了歉，“对不起，夏莉，是我太激动了。最近很忙，没有顾得上关心你。别在外面住了，今天收拾好行李，就搬回家里去。”艾德里克揉了揉眉心，大手牵住夏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右膝上。
　　夏莉知道，哥哥的决定，自己没法违背，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夏莉默然。
　　路况不好，车子在道路上行驶，走走停停。
　　一夜过后，街道上到处都是玻璃碎渣和翘起的砖块。好些汽车被扎破了轮胎不得不停下，严重阻碍了交通，后面的车辆在拼命鸣笛。被砸破玻璃橱窗的商铺、焚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房屋，地上还有些被扔出来的破旧家具和衣物，而值钱有用的东西经过几次搜刮早就被捡走，场面可谓一片狼藉。周围的邻居拿着扫帚开始清理，嘴里大声抱怨着。一辆卡车与他们擦身而过，夏莉看到卡车上载着男女老幼，他们衣着单薄，都提着不多的行李，不知要被送到哪里去。
　　夏莉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词，水晶之夜。
　　她知道，铁幕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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