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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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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自小接受高等教育的岑屿,看到信中粗话,观感委实微妙。
倒不至于见所未见,只是……莫名熟悉,甚至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
仿佛对方就该这样火冒三丈,他才能舒心。
或许是关系破裂的朋友?
岑屿难得生出几分兴趣,思忖少顷,解释道:【抱歉,我刚醒不久,才看到邮件。】
对方或许一直在等他消息,因此回复得格外迅速:【?】
岑屿望着那问号,稍等片刻,确认对方除此之外无话可说,便询问:【你是?】
那人不答反问:【你是岑屿本人?】
岑屿本人读完这句话,一时不知如何自证。
他发觉大抵是自己语气有异,从而引起怀疑,但失忆带来的陌生短期无从摒弃,他只得道:【我的大脑前额叶在车祸中受损,动了开颅手术,许多事记不太清。】
这次没能立刻等来回信。
约莫十来分钟,邮箱才冒出未读提示。
岑屿点击查看,见页面写着:【够狗血啊。岑屿,生日过得这么惨?】
其实不止。虽然他现在不觉有什么,但车祸前或许心情糟糕。
【我的猫也走了。】他试图探清彼此联络深度,【如果你知道它。】
邮箱静默片刻。
倏然多出两封新未读。
【蓝崽没了?!】
【岑屿你搞什么,当初是你说能照顾好它我才把它留下,你唬我?!】
怒火仿佛具有实质,刺破屏幕,而岑屿仍有闲心推测,他们应该关系亲近。
——至少曾经是。
但……蓝崽?
“克莱因”的确是色彩别称,或许个人理解不同,岑屿并未急于纠正,替自己正名:【是安乐走的,没有生病。】
对方这才熄火:【不早说。蓝崽十二岁了,确实年纪大,寿终正寝挺好。】
【嗯,我记得它陪了我七年。】
【七年。】那人重复,【你还记得七年呢。】
文字映入眼帘,缺乏直观语气,岑屿无从辨析讽刺与否,但直觉她兴致缺缺。
——她。
岑屿为自己莫名的先入为主感到怪异。
琢磨半秒,未得结论,他便将话题归于最初:【所以,你是?】
【我是你仇人,发邮件就为确认你生命迹象,本来挺失望,既然你失忆了,那就恭喜。】
岑屿不明白失忆有何值得恭喜。
但他没追问,毕竟过程远比答案重要。
【你似乎对我很熟悉,我们一定要用邮件沟通吗?】他委婉提议。
【……我干嘛要跟你沟通?而且谁知道你删没删我联系方式,别回了,也别打听我,反正没人知道。】
岑屿象征性地发送新话题,等待少顷撤回,发现显示成功。
看来对方确实没有再看。
他放下平板。
车祸并不严重,至少除头部外,肢体所受多为擦伤,但他刚醒就消耗精力,或多或少疲惫。
床柜放着杯水,岑屿端起抿了口,随后阖眼休憩。
——他还有很多时间追寻过去,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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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裴旬如约而至,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探望。
几捧花束被搁在桌柜,察觉到岑屿探询目光,他解释:“都是学生给的。”
语罢又示意手中果篮,补充道:“还有这些,可够你吃到出院了。”
岑屿打量那些水果,数量之多,自己若想吃到出院,大概一日三餐都得安排。
他笑了笑,说:“麻烦你了,替我谢谢他们。”
“嗐,小事。”裴旬摆手,去洗了个苹果,坐桌边削,“你吃过饭没?”
岑屿颔首,随即想起什么,将平板解锁,复制那位不知名人士的邮箱前缀,粘贴到备忘录,递给裴旬。
“这个号码,你熟悉吗?”他问。
裴旬凑近查看,没印象,又摸出手机搜索这串数字,仍旧毫无结果。
“不认识。”他挠头,“这是什么,手机号?微信?我可以帮你打听下。”
没得到理想答案,岑屿神色未改,只将平板锁好,道:“没什么,也不算多重要。”
……看来那人没骗他。
裴旬是他身边仅有关系较近的人,他都不清楚,那没谁会更了解。
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岑屿想。
裴旬削好苹果,切块摆放盘中,还贴心插了根牙签,岑屿看着,忽然开口:“你会切兔子苹果吗?”
裴旬:“?”
他仿佛难以理解:“哥,我个大老爷们切苹果就很可以了,你还要我整这?”
岑屿失笑,“我只是觉得,以前……”
话语戛然而止,熟悉姓名呼之欲出,他却记忆空旷,心中缺失感突兀。
“以前似乎吃过。”他不着痕迹改口,重拾正题,“对了裴旬,关于我养猫这事,你了解多少?”
“克莱因?”岑屿咬着苹果,蹙眉思索,“我认识你的时候它就在了,你不像是会养宠物的人,所以我问过原因,你说是室友的。”
室友。
这词汇太微妙,岑屿尚未失智到问对方是男是女,因此只是颔首。
“你现在应该也不记得了。”裴旬说,“对方是你合租对象……或租客?毕竟是你的房子。我那次找你拿文件,看到茶几有烟,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烟?”岑屿问。
“我也纳闷。你又不抽烟,估计也闻不得烟味,居然会同意室友抽?”
约莫只有失忆前的岑屿能解惑了。
裴旬原本期待他能记起什么,但可惜,半分都无。
他苦涩得仿佛量子研究界从此熄灭一颗明星,岑屿倒从容,淡笑着安慰几句,称顺其自然。
裴旬无奈叹息,学校还有项目须跟进,他没法久留,便嘱咐岑屿多休息,随后道别离去。
恢复独处,岑屿眉目略垂,抬手按揉额角,试图缓解如影随形的头痛。
针扎似的,烦。
线索随疑团一同出现,过往与现下纠葛缠绕,却没谁能为他指条明路。
他疲惫阖眼。
当晚,岑屿做了场梦。
梦境与现实微妙混淆,床铺柔软,伏在身上的人也是。
他手搭在那人腰窝,纤细不盈一握,掌心带些微湿意,不知来自于谁。
室内光线昏晦,他们在接吻。
对方埋首他颈间,神情容貌难分明,岑屿看不清晰,只能捕获她勾挑眼尾。
慵倦漂亮。
“岑屿。”她唤道,齿尖抵着他锁骨摩挲,“要是我哪天死了,你也得陪我下去。”
语气怏怏说着狠话,嘴上却留情,潮热吐息拂过肌肤,留几分痒。
“为什么是下去?”他并未制止,不答反问。
她轻笑,像是觉得这话没营养,懒声应:“因为是我这样的人。”
哪样的?
岑屿不知道。
太暗了,目之所及仅剩模糊轮廓。他抬手触碰她,从眉棱到颤动睫羽,偏移,是温热脸颊,向下,指腹覆于双唇。
柔软的,湿润的。
他很轻地按了按。
“好。”他听见自己说。
那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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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分,天光敞亮。
岑屿一言不发地从病床起身。
思绪尚未明朗,但有个名字不经外界提醒,便自然浮现脑海,笔画都清晰。
他拿过平板,登录邮箱,进入昨日那人的信件窗口。
拟好内容,他微闭了闭眼,点击发送——
【你认识祝星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