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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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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
刚睁眼,岑屿便被满目低饱和度刺得头疼。
消毒水味儿呛人,耳畔鸣音响声规律,他蹙眉去看,发现是心电监护仪。
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意识逐渐回笼,听几步外传来隐约人声,对方大概正认真谈话,没能及时注意到病号已经苏醒。
借这空档,岑屿回忆事情始末,但思绪混乱,他分毫记不起自己为何躺在这里。
未知令人惘然,进而衍生惶恐。
那边还在沟通,岑屿听不清内容,便屈起指节轻叩床沿,制出微弱动静,成功引来注意力。
“岑屿?!”陌生男声响起,伴随仓促脚步,迅速朝这边接近,“你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是昏沉太久,岑屿喉间干涩,他没开口,示意窗户方向。
对方不解:“什么?”
“……晒。”他道,“窗帘拉上。”
对方似乎这才想起,刚睁眼的人难以适应强光,忙不迭将窗帘合拢,随后招呼医生检查他情况。
岑屿任专业人士摆弄,疲惫阖眼,脑中仍旧空旷一片,只有零碎记忆时隐时现,无法捕捉。
直到医生确认他并无大碍,接下来只需静养至出院,他才不疾不徐提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病房内瞬间静默。
起初最先搭话的那名男子脸色骤变,接连询问他几个问题,岑屿皆平静回答“不知道”。
这些“不知道”,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姓名。
最终,主治给出的结果是失忆。
挺狗血。但经裴旬解释,岑屿得知自己大脑前额叶因车祸受损,又经了场不大不小的开颅手术,有此症状并不意外。
车祸。岑屿拿着病历,看向入院缘由那栏,默念这二字。
更微妙了。
裴旬便是方才察觉他醒来的人,也是他同事——二人皆就职于A大物理系,岑屿博导,裴旬硕导。
从他人口中了解自己总归古怪,尤其在对“自己”全然陌生的情况下。
裴旬介绍完岑屿在学术界的丰功伟绩,渴得灌掉一杯水,才期待道:“怎么样,什么感受?”
岑屿翻阅平板中的百度百科,熟悉术语唤醒些微印象,他思忖少顷,答:“……挺厉害?”
裴旬哭丧着脸望他。
岑屿笑了笑,安抚道:“医生也说了可能只是暂时性,时间还长,慢慢来吧。”
他语气温淡,好似对失忆不以为意,裴旬听得微怔,打量起眼前男人。
岑屿有副好皮相,即使在病中,也难掩清俊,虽眉目疏冷,但胜在态度谦和周至,衬得平易。
“听说失忆可能会导致病人性情大变,我之前还特别担心。”裴旬舒了口气,感慨,“看来虚惊一场,你这不是老样子嘛。”
察觉是个了解自身的机会,岑屿回话:“是吗?”
裴旬给出肯定答复:“嗯,感觉摸不准猜不透,万事不入心,都快出尘了。”
听起来并不像夸人的话,岑屿只是笑笑。
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我为什么出车祸?”他问。
这并不像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岑屿直觉,但未知缘由。
裴旬却摇首,坦诚答:“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那天是你生日,你在实验室泡了一天,晚上打过招呼就走了,情绪正常,天也没下雾,谁都没想到你会撞上护栏。”
他说着,仍心有余悸,音量不由放大:“那可是盘山公路,你的车跟山坡就差半米!得亏运气好,否则你现在能不能躺这儿都难说。”
岑屿虽没恢复记忆,但起码自我认知还是有的。
车祸必定事出有因,且严重到一定程度,甚至影响了他状态。
——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过去,现在,将来,空空如也。
岑屿感到些许焦躁,而这种情绪本不该轻易出现,仿佛大脑催促,逼他重拾旧忆。
不着痕迹叹息,他转移话题:“刚才看那些文献,我有点印象,应该能作为突破口。”
“也好。”裴旬颔首,被迫接受现实,“学生和实验项目学校都另有安排,你这段时间就负责静养,争取多想起点东西。”
岑屿淡声应下,裴旬还有事在身,便说准晚些再来探望。
送走裴旬,病房恢复寂静。
岑屿住的是单间,设施齐备,价格高昂可想而知,他对这些无甚兴趣,只粗略扫过,重新将目光敛回平板。
他开始搜索自己的个人信息。
男。三十岁。A大物理系博导,量子研究界大拿,荣誉斐然。
百科超链附数十篇学术文章,他耐心看过,逐渐找回熟悉感,转而探查起人际关系相关。
父母定居国外,仅有一名恩师较为亲近,他过去三十年似乎尽数奉献给科研工作,履历平直枯燥。
他翻阅新闻,确认这场车祸在五天前就大肆报道,而海外的父母仍未联络,可见亲缘浅薄。
——岑屿是个很无趣的人。
他本人立足过往之外,客观做出评价。
看来从官方难再获取更多信息,岑屿登录社交软件,他手机在车祸中报废,新设备自然没有记录,他只能凭备注识别熟人。
放眼望去,联系人列表刷到底,除去全名就是身份备注,毫无线索。
朋友圈也单调乏味,仅有的几张图,无非关乎PRB或PRL,唯一特殊是上个月发布的照片,主角是只缅因猫。
相关记忆被唤醒,岑屿记得它,叫克莱因,已经陪伴自己七年。可他并非喜爱动物,当初为什么会养?
岑屿想不起更多,便发消息给裴旬:【你知道‘克莱因’吗?】
约莫四五分钟,裴旬回复:【克莱因?戈登方程?】
岑屿:“……”
【是我的宠物猫,我看到了它的照片。】他耐心解释,【你了解吗?】
裴旬恍然大悟:【哦哦,我记得,那只缅因猫!】
看来确有其事。
距车祸已经五天,不清楚家里有没有足够的水和猫粮,岑屿正欲拜托裴旬照看,对面便发来条语音。
他顺手点开,听裴旬尴尬道——
“但它已经安乐了啊。”
搭在键盘的指尖瞬时滞住。
岑屿几不可见地怔了怔,无关悲伤,只是惊讶。
裴旬继续发语音:“说来还是你生日那天,我想跟你一块去实验室,你说在宠物医院,暂时没空……但你情绪挺正常,难道这是车祸原因?”
岑屿很难确定。或许他不该轻视自己对宠物的感情,但为这种事开车走神,未免太戏剧性。
他想了想,将原先打出的字全选,清空删除。
毕竟已经没有必要。
【或许。我再看看,你先忙。】发送完毕,岑屿退出微信。
三十而立,他在当天送走了陪伴自己七年的宠物,又因车祸失忆,如此罗列,实在——
挺好笑的。岑屿想。
社交软件的价值到此为止。
其余App无甚可查,岑屿只得登录邮箱,试图通过自己的过往邮件,以探寻些回忆。
信箱多为工作相关,有出自学生的,也有出自合作对象的,无一不标注对方详细身份。
只有收件箱最上方,显示三封未读邮件,标识崭新。
岑屿查看日期,第一封在他生日当天,车祸发生后四十分钟;第二封在三天前,他昏迷期间;第三封在昨天,他暂且没醒。
但引起岑屿注意的并非这些,而是发件人地址——并无备注,只一串数字,带邮箱后缀。
很稀罕。
他从第一封开始,逐个点击查看。
【岑教授,突然想起今天你生日,姑且问候下,就不祝福了,反正没我,你天天开心。】
像熟人,且有过纠葛,关系未知。
【岑教授,听说你出了车祸,命不久矣,但如果还没死,劳烦回个信。】
称谓客气,字里行间却锋锐带刺,对方状似敌视,可态度过于微妙。
但凡有点脾气,碰见这样不会说话的人,多少都会反感,但理性之外,岑屿发觉自己并无负面情绪。
甚至感到怀念。
这让他有些疑惑。
点开第三封,也是最新来信,只寥寥数语,写着——
【岑屿,你他妈敢死在我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BE/开放式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