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骑龙》凶凶是小熊

2、第二章

　　玉笙寒抬首，面前之人手上所拿之物不是其他，正与自己先前寻见的类似：一片女子的长指甲。

　　那人侧着头，禁忌全无，颇不在意地将那物什于指尖把玩着。

　　他那双深且黑的眸子正静静俯视着玉笙寒，垂眉落眼处，灼得吓人。

　　玉笙寒直起了身，眼前这位面生的男人与自己身量无差，年纪甚轻，着了靛青常服，腰系丝绦，不知是疤痕还是胎记一道横在山根处，配着唇边勾着的笑，倒也俊逸翩翩，不减风流。

　　似是夜居花楼，来不及更换衣物，浑身上下还沾着那处的迷香，

　　玉笙寒胸口一阵悸动，说不出是个甚么缘由。他自觉这般打量有些失礼，这厢撤了目光，开口道：“此乃官府要物，多谢公子相助。”言罢便冲那人伸过手去。

　　哪知男人并不领情，反而后退一步：“这可是在下先捡到的，你是何人，为甚么要平白无故给你？”

　　玉笙寒一怔，居然不知这人是否是在装傻充愣，自己着了官服，又配了利器在身：“青州县尉玉笙寒，这个理由够了么？”

　　“原来是官爷，失敬失敬。”可那人丝毫不觉此举有何不敬之处，反而有几分得意，“若上交了此物，玉县尉要怎么报答在下？”

　　“……报答？”

　　男人嘴角弧度更是上翘些许：“是了。”

　　玉笙寒只得道：“只需交还此物，再去衙门报上本官名姓即可领赏。”

　　“哦？那……”

　　男人还要继续说下去，可却被玉笙寒突然向前的一步止了住，两人不过盈尺，一瞬间连呼吸都叠往了一处。

　　他笑容不变，立足不动，眼中盛满了玉笙寒的淡漠神情。

　　玉佩冷冷清清响起，但见玉笙寒挥右掌拍向男人左肩，他侧身要躲，不料玉笙寒掌到中途，又起左拳击其前胸。男人轻咦一声，抬手防之，身型挪移之时，玉笙寒左腿陡然踢起，将男人小腿前勾，果不其然男人向后倒去。

　　两人一起摔倒于地，不待那人喘息，玉笙寒欺身压上，一把控住他双手。

　　“官爷好生粗鲁。”男子被玉笙寒制伏，却无半分慌张之意，还喘着气笑了一声，“即便看上在下，也不必如此着急。”

　　玉笙寒扬了扬眉：“欲盖弥彰，说的可不就是你这类人。”

　　“哦？何出此言？”

　　“前些日子有人在陈老板那处当了几幅金陵尹氏的字画，以箱封之为的就是不让尹氏独有的墨味散失，而很是不巧，阁下上至发丝下到指尖皆是那种气味。”玉笙寒直视那汪深潭，一字一顿，“若你与我现在去陈家长生铺一探，在废墟下寻找一番，是能寻见一个空箱还是一堆完好无损的真迹？”

　　“看官爷这话说的，在下拿那些字画做甚么。”

　　见男人不曾否认，玉笙寒心中有了底：“那你去长生铺做甚？”

　　与书画近距接触者，墨香可在周遭停留一日以上，这人若不是夜间偷盗的贼，那便是才从那处出来不久。虽然他极力掩饰那股特殊气味，甚至用其它香味盖之，可这却骗不得玉笙寒的灵敏嗅觉。
　　这样也就恰好能够解释，他为何此时此刻会出现在人烟稀少的这处。

　　或是说，刚好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在下大意了。”男人低笑一声，眸中流光浮动。他虽是嘴上服了软，但手指却分外不安分，有意无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玉笙寒手背，激得玉笙寒起了一层寒栗。

　　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见了幅浃洽难舍的光景。

　　正当相对无言之时，毫无征兆间听得长生铺那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凄厉尖叫，两人俱是一愣。

　　玉笙寒一个分神，顿觉覆于自己背之上的力道蓦地大了，他心下一绷，原来此人功力并非在自己之下，方才不过是装装样子——以戏弄自己为主。

　　男子轻轻松松先一步起身，甚至还好心地拉了一把玉笙寒，顺势将那橘红指甲盖往其手心中一推：“忘了自报家门，在下邢夙昔，今日幸会，此物全当见面之礼，玉县尉不必客气。”

　　玉笙寒无半分与他客套的心思，心下只觉还是捉他回衙门审上个三天三夜才好，这厢伸手正要去捉其腕，不料邢夙昔捷逾电闪，撒开步子就往长生铺那处奔去。

　　可等玉笙寒到了门口，却不见那人的影子，一扭头，只见邢夙昔露出一排银亮的牙齿，在人群中冲玉笙寒远远挥手。玉笙寒本不想理会，可定睛一看，他手中居然多出一物——

　　那缠绕于他手指之上，迎风飞舞的，正是自己腰间的那半截玉佩。

　　一时麻痹……都不知那人何时得了手。

　　秋逐水见玉笙寒一脸阴沉盯往他处，以为是方才那声尖叫惹了他不悦，声音立马弱了下：“玉爷……？”

　　眼下无法，玉笙寒权衡再三，只得强忍烦躁之感，转头问道：“出了甚么事？”

　　捕快们已将廊柱挪开，车内所困女子已被抬出。打眼望去，女子约莫双十年纪，四肢僵硬不堪，显露之处均已显了淡色尸斑。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女子的姣好面容与不俗出身。其尸首现与马夫的摆往一处，几人正打算搬回衙门义庄。

　　“啊、啊就是......程姑娘手划烂了。”

　　程阙音手按着伤口，忙向前行了个礼：“失罪，小女程阙音，见过玉县尉。”诚如秋逐水所言，她确实有瘦弱，但有一双大眼撑着，也算有几分灵气。

　　玉笙寒是头次见乌仵作的徒儿，他略略点了头，算是回礼：“验好了？”

　　此句一出，秋逐水面色微变，他晓得毕竟不是谁都有乌仵作那种——扫一眼就能将死状死因说上个大概的本事，然而这姑娘明显还未出师，连验刀都拿错了方向，以致划伤了手……还颇为失礼地惊叫出声。

　　玉笙寒随口一问，虽无恶意，但横竖怎么看，眼前这个小姑娘都不大可能答来。

　　果然程阙音歪着头，不言一字。

　　眼看玉笙寒眉峰将皱，秋逐水正要应声解围时，程阙音却先了他一步：“还未，不过小女可以确定一件事。”

　　“你是想说，这位女子在被压之前就已身亡多时？”

　　程阙音惊愕，她没想到玉笙寒早已看透一切，一时间只觉贻笑大方得厉害，面上臊红间都忘了还在淌血的伤口。

　　玉笙寒急于验证自己对邢夙昔的那番猜测，不曾留意到程阙音面上的复杂表情，也并无责备她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道：“似是窒息而亡，唇鼻之处有淤青，死前被人用它物强行按压过，不过尚不能排除其他。”

　　“……血迹颜色不对，女子在厢中所呈姿势也不对，要不然此物也到不到本官手上。”说着玉笙寒将指甲片交给了程阙音。

　　“还有，马与余下马车残骸也需一并回衙门细验。”玉笙寒依旧言语淡漠，“车辙一侧深一侧浅，不知是否被人动过手脚。”

　　不待程阙音应声，玉笙寒又冲身侧秋逐水低声道：“逐水，待会你去铺子内室看……”

　　“看甚么看甚么！”陈老板迈过一地狼藉进了来，颇为粗暴地打断了玉笙寒的余下半句，“尸首都要搬走了，你等还需在此逗留多久？”

　　他身后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捕快：“玉县尉，对不住，实在拦不住陈……”

　　玉笙寒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人先行退下，他以为陈老板是担心自己手下之人觊觎他那些财物，于是忙解释道：“陈老板，莫要误会，只是担心昨日那批字画……”

　　兴许是听闻“字画”二字，陈老板眼神须臾间飘忽起来，他有些慌乱地再次截住玉笙寒的话头，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多谢玉县尉操劳奔走，日后老夫定上衙门亲自言谢，剩下的烂摊子留给老夫收拾，不劳烦诸位，不劳烦诸位。”

　　玉笙寒见他这幅急于送客的模样，疑心大起，自觉他有事隐瞒，正欲再言，身边的秋逐水一拍脑门，大叫一声：“嘿呀，玉爷，就说马夫怎么这样面熟，卑职晓得那人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