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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章 面君颜(下) ...

  •   箫剑听说要住在陈家,便托词乾隆已无危险,自己要与旧友相会,道自己想先行离去,太后见此自是不喜,转看晴儿,眼中亦有几分郁郁,心中更是心疼,暗道:“这箫剑虽说会吹箫,到底也是个武夫,竟不知女儿心事。”想到这儿,又担心起晴儿将来若嫁给了他,要受委屈,不舍之情比前时更甚,到后来,更是开始后悔起当初一时的松口来。乾隆早年也是个风流少年,只道箫剑与他旧日心情相似,便不多做拦阻,笑了笑,说句“有空将你江湖朋友带来,让朕也见识见识”,便让他走了,自己与太后带着一众人马,行到陈家。

      到了陈家,免不了又是一场带着面具的热闹与客套,乾隆性喜排场,见此龙颜大悦,挽起陈邦国,嘉奖几句,又当面赞了赞陈邦国嫡子的武功,道是“上年见了,永琪还跟朕提过好几次。若朕这几个儿子能如这般,朕也就省心了。可惜,都是些沉湎于声色书卷中的,竟不能与朕分忧。”陈邦国听到这儿,忙躬身道:“圣上自谦了。臣上年入京述职,见着几位阿哥贝勒,竟是个个都好的,犬子从承德回来后,还一直感叹几位阿哥的文采风流,平易近人。”乾隆一笑,心道着文采风流,老五、老八皆可当之,可若说到平易近人,众阿哥中怕也只有一个。这陈邦国的嘴,还如旧年一般利落!看了陈邦国长子一眼,笑道:“你也不早说,看如今慕煦也大了,正好永琪身边一位侍卫数月前犯事儿才调离了,朕还正想让他补上。就怕辱没了慕煦的才华。”陈邦国惊喜异常,虽然侍卫之职不高,可自家儿子只武功过人,性子却是有些莽撞,故而一直不敢让他行走官场,生怕埋下祸端来。五阿哥乃皇上身边极看重的一位皇子,风度翩翩,亦是如今除却已过继的四阿哥外,最年长的一位,未来即便不能继承皇位,至少也有个王侯之尊,更重要的是听闻待人宽厚,陈慕煦若能跟在他身边儿,一来可以历练历练,二来也可为将来打算打算。忙带着儿子谢恩一番,起身后,陈慕煦已微笑着向永琪微微一揖。

      永琪暗叹口气:这个陈慕煦,武艺当然是一流的,去年比试时,自己与他还输了一招。可他早年跟在陈邦国弟弟身边长大,娇惯了数年,浑不知官场是非,跟在自己身边,恐怕叶敬亭反而更加辛苦。但皇阿玛在用人上从未如此随性过,这番举止,显见得是要给陈邦国面子,自己若拒绝了,定要惹出一场不快,只好勉强不去看叶敬亭一脸的惊诧郁卒,闷闷一笑,回了个礼。

      陈家已有四次接驾,此次太后与乾隆一道过来,却实属难得,陈家在此之前更将家中扩充许多,将旧时庭院、曲槛一一翻新整修,如今看来,竟与上次接驾时分毫也不同,乾隆从来喜欢排场,自然大悦,紫薇在济南时便听母亲说过陈家势力,今日见到,不异于是大开了眼界,陈夫人早听说了她的身世,此番见到,拉着她说说笑笑,见她举止稳重而不失洒脱,见识广博而不失谦和,出身高贵而无骄奢之气,一见之下,将昔日偏见已全抛却,于心中也暗自赞叹起来。

      小燕子初见陈家众人,比平日在宫里收敛许多,只与永琪说说笑笑,或答他人问话,陈夫人一时也看不出她的深浅,只觉与传言中甚为不符,只道她竟然也是个心思细致、暗藏智虑的女子,自己心中又有一番别的心思,只觉得那张飞扬的年轻面庞,一双清澈的眸子,加上那套深紫宫装,有些令人厌烦起来。好在她也是历过风雨之人,将心事一一藏起,言语之温和,挑不出半分错失,太后见她这样,也觉放心,略一沉吟,对乾隆使个眼色,让他将旁人引到远处,只留了陈夫人在畔,低声笑道:“前些日子才发现,小燕子方有了两月的身孕,本不应来,只哀家一来不忍永琪思妻郁郁,二来也不放心她独自在宫中养胎,便带在了她一道来你家。这些日子,还烦你派些人手照应于她。她个性莽莽,若有失礼处,陈夫人也多担待些吧。”陈夫人笑着应下,寻隙退下,令人好生打扫出一处干净安全小楼,专为小燕子留下,又安排了几名仆妇,交代再三,转到自己房中,一名心腹嬷嬷退散众人,悄声道:“夫人何必这么小心,那福晋若能有个什么……”陈夫人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厉声道:“你不要命了?这是在家里,若她有个什么,咱们家真就不用活了!”嬷嬷嗫嚅道:“可奴婢听说五阿哥是个怪人,就喜欢一个五福晋。咱们家三小姐……”陈夫人笑道:“我看,那五福晋也没个三头六臂,听太后之言,竟也不懂礼节。五阿哥如今只图新鲜,颐萱再怎样,也比她要好多了。再者,有那层关系,若与太后说了,太后还不帮忙?”嬷嬷也觉陈夫人言之有理,若太后说了话,还有谁敢反对不成?想到这儿,她也不说话了。

      陈府的迎驾晚宴,于圣远楼内进行,陈邦国令人传下话,言道:“今夜府内烛火彻夜不息,各处管事好生看管,不得有误。”便是无他这句,那几个老总管也有了经验,太后、皇上居处,派着得力手下、府上护卫严加守护,每时辰换岗一次,总管们也时常于各处走走,督促仆从看着火烛。

      圣远楼内,盛宴刚开场,在场者或为皇亲贵戚,或为官场大员,或为海宁名流,孰不想趁此机会,混个天子眼熟,日后好平步青云?谈诗词、论歌舞,或弹琴,或书画,各凭本事,好不热闹,陈邦国作为主人,坐在乾隆桌上,中间只隔了纪学士与傅国舅,偷眼看乾隆,见其说笑间依稀带有倦怠色,细究时更觉出几分郁郁,连往常所爱歌舞也不甚吸引于他,不知缘由,只得悄声求问傅恒,傅恒与他也早相识,不愿见他无意中触怒了乾隆,瞅了个空儿,小声道:“皇上于苏州时,恋上一位歌妓,本想接她进宫,却被那歌女拒绝。”陈邦国挑眉:“哪里来的女子,这般大胆,皇上愿接她,天大恩情,竟敢拒绝?”傅恒摇头:“你难道不知,咱们皇上,就喜欢这路女子。你只听着罢,这几日小心些,莫要多问多说就是。”陈邦国忙谢了,道:“下官怎敢打听这等皇上私事?”抬头见永琪永瑢好奇看着这边,尴尬一咳,倒想起一件事儿来,摸了摸藏在衣袖中的荷包儿,瞥一眼大厅里侧那落地帘幕,沉思片刻,起身四处敬酒。

      太后携众女眷坐于帘后,陈府歌舞虽好,总也不及宫中的,且太后近年向佛心思更胜,听了会子曲儿,也没了趣味儿,看了看在座之人,见只有几位命妇伴着,便笑问陈夫人:“听闻你家有四位女儿,怎不叫出来,让哀家见见?”陈夫人笑道:“回太后,大女二女皆已外嫁,现一个在苏州,一个在杭州,三女四女年幼,不识礼数,莽莽撞撞,臣妇担心会惹恼了太后。”太后笑道:“诶,你家对子女最严,你当哀家不知?而且,已出嫁的两位,哀家都见过,个个是识大体懂分寸的,这小的又哪会差许多?况且哀家若这般容易着恼,平日里对着小燕子,怕要气不过来了!”众人一听,都看向正与紫薇说说笑笑,早忘了分寸何在的小燕子,哈哈一笑,倒笑得小燕子有些不自在起来,红着脸,自斟了一杯酒,走到太后面前,道:“皇祖母啊,您就会拿我说笑,接连几日都在船上,左摇右摇的,哪也去不了,我早闷坏了。今天好不容易两脚沾了地面儿,忍不住忘了“体统”,我自罚一杯,还请皇祖母饶了我罢!”说罢举杯就口,太后忙一把抢下酒杯,交给晴儿,伸手一点小燕子脑门儿:“不长记性,你如今能喝酒吗?”晴儿接酒,将小燕子送回自己位置上,笑道:“太后说得没错,你呀,还是多吃点东西,这酒可不能再沾,当心养出个打醉拳的酒仙来,加上景阳宫那两个小淘气包,还有你这大淘气包,一同闹腾起来,那宫里可就热闹了!”一席话说得小燕子满脸通红,众人皆笑,太后也将心事抛出,笑着道:“小燕子昨晚还因想两淘气包哭过,晴儿还来怄她。现在,连哀家也想那俩小家伙了。在宫里时烦他们闹得慌,这出来了,没人闹了,倒还真念得紧,好在不过半个月,咱们也要见到他们了!”此话一出,小燕子惊喜,陈夫人却是一怔,方带着嬷嬷进来的两位陈家姑娘,脚步也微微一滞。

      太后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向门口,但见两位年岁相仿的女孩儿走近,左面一个削肩细腰,银盆儿一样面庞上,眉目如漆,上身着一件软缎蝶舞交领衣,下着粉色牡丹罗裙,发上簪着一只银钗,其上粉蝶栩栩如生,随着女孩儿缓步而行,轻轻颤动,真如飞起来一般轻盈。女孩儿小心翼翼,一步也无敢踏错,太后见她紧张,微微对她笑笑,将目光转向另一个,这一见不要紧,倒让个历尽沧桑的老人家,生生怔住了神,目光定在了那女孩儿身上,连陈夫人转身过来介绍,也未曾察觉,晴儿见她神游物外,忙夹了一样菜肴,笑道:“太后请尝尝这个。”方将她的注意唤回,勉强一笑,听陈夫人道来。

      陈夫人先领过粉衣女孩,对太后笑道:“这位是三姑娘,名唤颐萱。”陈颐萱叩首相见,太后笑着让她起身,命人拿了件银钗交与她手,笑言:“这是见面礼儿,刚巧,与你头上那只倒也相合。”陈颐萱隔得虽远,却也看清钗头雕着的牡丹儿,心下了然,深深一福谢过,陈夫人代她接了过来。太后转首望向另一女孩,问道:“这便是你家那四姑娘了?”陈夫人点头称是,拉过女孩,道:“她名叫颐蕙。”陈颐蕙拜过太后,也得了与陈颐萱一样的见面礼儿,她本不在意这些,看陈夫人收在怀里,也未有半点儿不悦。

      太后留了二人一同用宴,并将二人安排在身边,一左一右入座,颐萱、颐蕙看了晴儿一眼,颐萱道:“晴格格亦无座,臣女更不敢坐。”太后笑道:“晴儿不是无座,而是她执意要照顾哀家,不肯入座,你二人不必挂心,都坐了罢。”颐萱与颐蕙这才向晴儿告了个“僭越”,陈府家丁将椅子碗筷添上,让二人坐下,这时正好台上换了出热闹戏,太后喜悦,一面吃菜喝酒,一面看戏,一面还与陈家两位女孩交谈,询问过年岁,又问起二人“读过什么书”、“平日里爱做些什么”,二人一一据实答了,陈夫人又道:“颐萱这孩子,旁的皆不爱,只喜欢学舞。大人们不知说了她多少回,却也不听。”

      太后拉着颐萱笑道:“这有什么,孩子们在家里又无别事可做,只要不淘气失礼,不丢了针黹女红,学学舞啊琴的,也可怡情养性。要知道,这舞可不是一日两日可练成的,你学这个,不说旁的,有这份儿耐心,往后学什么不成?”又问陈夫人:“这两个女孩儿,哀家看着个个都好,所许的,怕都是王孙子弟罢?”陈夫人忙道:“这些年几位少爷渐渐离家,大女二女也都出嫁了。膝下唯有这两个孩子添乐,年岁又尚小,老爷不舍得,便说要在家留两年,尚未许人家。”

      太后笑道:“说小也不小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好也该打算打算了。哀家回宫后,替你们物色物色,若有好的,给你们说说去。”陈夫人忙谢了,暗忖,听这话太后是要介入此事,但也不知自己那份心事能否达成,拿话套问几句后,也不得要领,只得做罢。晴儿却见太后只顾拉着陈颐萱,怕冷落了颐蕙,叫她不好受,故而趁空过去与她交谈,言语之下,竟觉这女孩子颇有见地,若论起诗书才学,怕不在那陈颐萱之下,瞧她举止大方,听她谈吐不卑不亢,看上去,怕将来又是个紫薇一般的人物儿,却也不知为何,陈夫人对她似乎并不看重,也少提起她,忖度一番,才猜出个大概,不免一叹。

      陈颐蕙对这情景早已习惯,也早有预料,只与晴儿说着话,却觉身边老有一束目光绕着,也不知是何人,偷偷看向左右,也寻不出端倪来,不禁暗暗纳罕。

      小燕子刚才一直与紫薇说笑,并未留意这边儿,此转过身来,另桌一位女孩正侧身与晴儿、颐蕙说话,不小心蹭着她的手臂,慌得连声道歉,小燕子笑言无事,那女孩儿却“咦”了一声,杏目流转,于席间众人身上扫着,最终停在小燕子与陈颐蕙之间,左看看右看看,二人正觉奇怪,互相看看,晴儿也觉出来,笑道:“蕊儿妹妹碍着礼不好说,我倒觉着,四姑娘眉目间,和小燕子甚有些相似处呢。”小燕子就手拉住低着头推说“福晋乃贵人,臣女蒲草之人,怎会相似”的颐蕙,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起来,看到最后,笑道:“这么一说,倒真有些像呢。这天下真巧,天南地北隔着,也能找见个相像的?”紫薇看了看二人,也觉相似,微笑后想起小燕子与箫剑的身世来,心中有些疑惑,不经意看看太后,却被那寒霜淡染,蒙上疑虑的眼神慑住,生生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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