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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四章 面君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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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懒起弄妆颦蛾眉,小楼独坐待日尽。菱花镜里形容消,纤手提笔重逾金。
又至端午,陈府的丫鬟们,早已把折回的艾草插到门口,一到门口,就有一抹绿意淡然跳入眼中,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陈颐蕙给父母请安回来,刚来得及饮上一口茶,就见粉、紫两个身影现于门口,她连忙起身,将两位姐姐让到房里坐了,见礼道:“大姐、二姐。”她心中惴惴,不知这两人突然来,又是想要怎样对付自己,于是言谈举止间多了些谨慎,不敢给对方留下把柄。陈颐芸拉了她的手,笑道:“才多大呢,就这般多礼了?姐妹间,这么生疏做什么?”陈颐兰亦道:“四妹妹莫要多心,以前都是咱们不懂事,不知道姐妹的可贵。如今嫁出府了,方知道,原来自己家人这么窝心。你就原谅姐姐以前的那些个行径吧!”说完,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放下手时,眼睛已是红了。
颐蕙点头,低眉笑道:“二姐姐说的什么话?那些不过是小时候的玩笑,颐蕙从不放在心上。”颐芸忙一推颐兰,笑道:“看吧?我说四妹是个大度的,怎会计较那些?”说完,见颐蕙的小丫鬟入眉提着香草、香囊等物进来,又转向颐蕙,问道:“四妹有事儿?”颐蕙点头道:“今儿是端午,我回了父母,正要出去踏青呢。”颐兰笑道:“果然是在家的女孩儿好,如今我们想出去,也不得闲了!”颐蕙微笑着说了几句让她宽心的话,那三人才站起来,说是好容易回来一趟,该去见见其他人,便走向门口。颐蕙送到门边,颐萱迅速转身,趁姐妹们交待入眉好生照顾四姑娘的工夫,对着颐蕙的耳边,轻声道:“皇上携五阿哥下江南,这几日就到。妹妹可要好生打算。”
颐蕙一凛,知三姐为人怯弱,不擅言语,却心地甚好,从不说谎。在姊妹当中,也唯她从不有意折辱刁难自己。惜字如金的她,一气儿说这么些话,显然是极为重视。不过,隔了若许年,又听到“五阿哥”的消息,那三个字的重量,不下重锤,敲打在她的心上。入眉见了,把装着东西的竹篮往桌上一放,笑问:“小姐,我们可还要出去玩?”颐蕙瞧她一眼,兴趣缺缺,道:“你若想去,自个去吧。我去园中走走便了。”入眉忙摇头:“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陪您去逛花园呢。只是,别再碰到那些人方好!”颐蕙叹道:“看今日家人的样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便是有,不也早习惯了么?”说完,让入眉提着篮子,二人徐徐向园子走去。
颐蕙进了园子,只觉得这里的每一景,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儿,不是常闻到的那种,而是比那更淡,更缥缈,若有若无,便似从前在凉亭中闻到的那样。
那时,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与所有同龄女孩一样,向往着父母的怀抱、希望与姐姐们一同玩耍。可因她是庶出,母亲早早离世,父亲常年忙于公事,对家事却是不大在意,只在节日生日给她带些东西,其他的都托付给乳娘、丫头们照料。家中上下多少有些瞧不起,莫说姐姐们,就连自己找下人们做点儿事,也要受到冷眼。一日,听闻皇上来府里做客,还带来了十四岁的五阿哥。她对比哥哥还小一岁的皇阿哥,有着很深的好奇心,便央着奶娘带她去前厅走走,谁知奶娘不耐烦地推了她一下,说了句“你去前厅作甚?”而后继续低头做她从外面领回的活儿。她当时也不懂厉害,只道奶娘是心情不好,便趁她全神忙碌时,偷偷溜出了绣阁。
还没到前厅,她就碰到了几个姐姐,像往日一样,被她们笑骂了一番,她只说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姐姐何必这样羞辱我?”颐芸就气得跳脚,一面怒骂,一面让人叫了她的奶娘来,命她好好管着四姑娘,莫叫以后闹出什么笑话来。奶娘羞恼难耐,又不敢和颐芸顶嘴,只好唯唯应诺,待她离开了,才斥责起颐蕙来。
颐蕙正不知所措,怯怯地抬头,突然看见一个少年公子走进园子,身量比她哥哥高一点儿,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却自有一股富贵气。一袭湖绿滚金袍,外套一件黄色坎肩儿。腰间悬着碧玉,手中折扇轻摇,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最吸引她目光的,是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那些人里,有她的哥哥,她的叔伯,全都围在她的身边,一路上赔笑,唯唯诺诺的样子。她看在眼里,第一次明白,原来平日里高高在上,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叔伯哥哥,也有怕的人!而那个人,甚至比他们年龄还小。
然后,那个少年公子走过来,问是怎么了,又问了她许多问题,她如今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叹了一声后,脸上温和的笑容都不见了,转过头对乳娘说了些她当时听不懂的话,乳娘就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那之后,她就记住了这个人——虽然她当时不知他姓甚名谁。几年后,她终于知道了,原来,他就是让自己挨骂的罪魁祸首,却也是为自己从此解了噩运的福星。
皇上的五皇子,爱新觉罗•永琪。
接下来这几天,陈家上上下下忙得席不暇暖,食不知味,整理园子、打扫房间、修剪花树,还要配合知府派来的人整顿安防工作,陈邦直之子陈逸书寻来各种书籍玩物,几个嬷嬷、教习带着府中的戏子、歌姬、舞姬皆日夜排练,勤练礼数,四个姐妹亦是忙碌不堪。直到乾隆抵达的前一夜,陈邦直才让家人好生歇息一晚,明日才好接驾。
翌日上午,乾隆到了海宁,并不急于去陈家,先叫人带路,陪着老佛爷进庙烧香拜佛,老佛爷见庙里主持佛法精深,于是执意留下参禅,乾隆自己陪坐了会儿,见几个年轻人游完寺庙回来,对此无兴趣,有些沉寂地坐在一边,笑了笑,命人仔细侍候老佛爷,又换了百姓服饰,带着儿女们一道游玩了几处名。护卫对皇上的“随性”早有了很深的了解,并不多说,只远远地跟着,举止小心谨慎,连紫薇、小燕子和塞娅也丝毫未察觉到。
在“客来居”吃完午膳,又尝了几样点心,乾隆笑道:“海宁有不少好玩的地方,若一次玩够了,就无趣了。不如咱们早些去陈家,看看陈邦直准备了什么节目吧?”小燕子对历史典故了解不深,这一上午永琪他们都在谈诗论文,讨论历史,她在一边早已不耐,听到乾隆的建议,忙不迭地点头,口里说:“好好好,他们这几个今天不停的说糖诗盐诗的,我的头都快炸了!”乾隆无奈地笑看着她,却也不忍责备,只半开玩笑道:“敢情,这陈家成了你的避难所了?早知道,我就再带你们走走,让你沾点儿‘墨香’,也免得在人家面前说出‘糖诗盐诗’这种奇话,让我丢脸!”小燕子微一沉默,永琪却有些后悔:他知道小燕子自嫁进宫后,渐渐开始发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对这些事很是敏感,自己今天一时兴起,竟忽略了她的感受。听到乾隆嗔怪,又见小燕子低沉下来,忙替她辩解:“父亲,她最近已经进步了许多,今天不也引了几句诗,还一字也没错吗?”乾隆瞪眼,了解永琪的心思,也不怪他,只笑道:“你以为就你疼她?我是怕她不努力,将来在这上面吃了亏呀!”说到最后,面色一沉,似有些后悔,见小燕子睁大眼睛,更是不忍,便将话题岔开,说:“不过,我也挺喜欢她这样迷迷糊糊的性格,若能就此天真烂漫下去,也不失为美事!既然大家都这么向往,我们就快点去陈家吧!”说完已起身,永琪看了看尔康、尔泰,发现对方也面色严峻地看过来,心里不由一顿,不知乾隆方才是玩笑、感慨,还是另有深意。
小燕子不知究竟,拉了永琪就往外走,说道:“快走快走,老爷好像很想去啊!”永琪不觉一叹:“皇阿玛当然想去了,每次皇阿玛去,陈家就会准备好多节目,更有美女献上,不为别的,就为那些江南女子,他也恨不能快些前往!”当然,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
他们先回了寺里,换了衣服,与老佛爷一起上了车轿,直往陈家而去。小燕子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街上已被戒严,许多百姓跪在道路两旁,山呼万岁。她已褪去了新封格格的新鲜劲,只觉满心不安,恨不能下去将他们一一搀起。紫薇刚才与塞娅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