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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章十二 清宴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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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七七”过后,已是夏日,乾隆与太后决定往圆明园中避暑,这一次,除永璂要留在宫中,为母守孝外,所有年长的皇子们,都随驾一同前往,因太后喜欢,特别嘱咐着,让永琪将小燕子与绵亿、绵祥并小南儿一同带上,又让永瑢将方满三岁的绵瑞带着,加上随行嬷嬷、乳娘、太监宫女们,一共二三十人一道,浩浩荡荡地,随着太后銮驾之后,从紫禁城出发了。
小燕子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坐在车里,身边跟着破例被允坐上福晋车马的明月,随时提醒着她,街上候着许多官员百姓,又有烈日当空,千万不可随意打开车帘,以免惹得诸位谏官絮絮叨叨。小燕子心中仍念着刚刚去世的皇后,以及因怀胎八个多月,未能一同前来的紫薇,加之天生畏热,倒也较从前安静许多,懒懒地倚着窗子,逗着襁褓中的女儿。
绵亿与绵祥哥儿俩正到了好动年龄,难得出一趟皇宫,兴奋异常,椅上站站,地下钻钻,时而说笑时而拌嘴,时而小打小闹一场,新鲜感维持了小半日,便开始兴致了了,小的趴在母亲怀里呼呼睡起午觉,绵亿则东张西望地寻着新的娱乐,听着外面马蹄声响,便拉着小燕子,直嚷着想骑马儿,小燕子拗他不过,又想着这孩子近日也不知怎的,总有些郁郁寡欢,问他也不得要领,到今天出宫,才欢快起来,更不忍拒绝,便让明月掀起车帘一角,趁空与永琪说了。谁知此景正叫乾隆瞧见,招人过去问了,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绵亿想骑马,便让他玩玩,看着点别摔着就好。”
这话一说,皆大欢喜,车夫将马车缓下来,还未停稳,性急的绵亿已自己打开车门,轻轻跃出,吓得周围许多随从惊呼连连,永琪心中亦是一紧,却见护在一旁的叶敬亭未有动作,便也狠着心没有上前。谁知绵亿脚力不凡,落地后只略略晃了晃,便扶着身边马儿,站得稳稳。周围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一名侍卫将马牵来,永琪抱他上了鞍,顺手敲敲他脑袋,敛了笑容道:“再淘气,便回车上去。”绵亿见阿玛似乎真是生了气,背地里吐了吐舌头,收敛了些许。
临近晚膳抵达圆明园,各人依礼寻处住下。永琪与永瑢两兄弟与往年一样,携眷住进了“如园”,分占东西二院,安顿好时天已擦黑,绵亿因为玩耍了一下午,只吃了少许饭菜,便窝到卧室睡起觉来;绵祥则一溜烟儿跑到西院儿,唤出下午才刚刚结成好兄弟的绵瑞,四处奔跑玩乐,直到入夜后,乳娘来寻,方才依依不舍地分别,回房休息。接下来的几日,乾隆兴致不退,带着众人四处游玩,赏景观花,由于是来避暑的,绵亿、绵祥两个也无需每日去书房念书,只每日定出两个时辰温习温习功课。旁的时间,便随着各处走走看看,兄弟俩说笑玩闹,童言童语的,哄得皇帝太后高高兴兴,天天儿笑声不断,若有一日瞧不见他俩,便要询问一番。
这一日大雨袭来,乾隆与太后止了玩乐,永琪与小燕子也乐得呆在如园,陪着孩子们玩耍。晚饭后,永琪带着绵亿绵祥,到书房中检查功课,回来时,见小燕子已卸了珠花,合目躺在凉榻上,兴趣缺缺的不言不语,便走上前去,轻轻揽住她,轻道:“怎么了,这几日总见你闷闷不乐的。”小燕子皱着眉头,翻过身来不理他,永琪顿了顿,叹道:“可是还为皇额娘之事伤心?”小燕子依旧不语,拉上凉被,将耳朵捂上,永琪四下里看看,明月彩霞两个已“知趣”地退下,便也不顾什么“颜面”,硬将脑袋半钻入凉被中,轻声道:“实则,皇阿玛是难过的。”小燕子“呼”地转过身来,正与永琪鼻尖对鼻尖,撞了个结实,二人纷纷捂鼻,痛呼一声避开。小燕子顾不得鼻子酸痛,皱着眉头问:“你说什么?皇阿玛‘难过’,我可一点儿也没瞧出来,我只看到,他连皇额娘的葬礼都不让办得风光,半点不管他还有个失了母亲的儿子!现在更好,把永璂往宫里一扔,自个儿跑来游山玩水!”永琪任她发泄一场,听到这里,将目光绕在小燕子脸上,徘徊不去,直看得小燕子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永琪摇头笑道:“小燕子,你这是为皇额娘难过呢,还是为十二弟抱屈?”
小燕子一挥手:“这有什么区别?我两个都帮!”永琪苦笑:“你这般‘永璂’‘永璂’的叫,也不怕我吃醋?”小燕子一啐,不以为然道:“你吃哪门子醋?别岔开话题!”这般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往永琪脸上扫去。永琪默然不语,半垂着头,小燕子一时也瞧不真,不免有些着急,忙推了推他:“喂,那可是你弟弟呀,你该不会真这么小气吧?大不了,我以后跟别人一样,叫他‘十二阿哥’好了,反正叫什么也是一样。”一面说着,一面蜷起身来,别别扭扭更凑近了些,忽觉唇上一热,愣了一愣,抬头见永琪笑得得意洋洋,又羞又气,伸手将他推得向后连退两步,口里道:“你又骗我!”永琪微微一笑:“你这几日都不怎理我,好容易得你离得这么近的……”继而正了正色,道:“皇阿玛这几日一直都在喝酒……出宫之前,我去他寝宫,还见他喝得醉醺醺,手上捏着皇额娘生前遗物,怎么也不肯松手。”
小燕子疑道:“可是……那为什么……”永琪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道:“我也不知道,皇阿玛总有很多秘密,旁人都不知的,不过我想,他与皇额娘毕竟夫妻一场,共度了这么多年,哪里会真这么……淡漠?或许他也有他的考量吧?”小燕子沉默片刻:“又是与皇室身份有关?”永琪诧异望她,小燕子淡淡一笑,脸上略带几分落寞:“你别以为我什么也不懂,戏文里看得多了,在宫里,我更是多多少少听了一些……”永琪不语,小燕子回抱住他,忽然问道:“永琪,这几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永琪一愣,不解其意,见小燕子表情严肃,半分不似玩笑,略松了松放在她肩头的手,犹疑道:“你这话从何说起?”小燕子倚在他怀中,微低着头,手指绕着他腰间的玉佩,喃喃道:“这块玉是皇阿玛特意叫人寻来,请巧匠打的;上次你受伤,皇阿玛赐的药,也是他留了好久,自己也没舍得吃,贵重得我想也想不到;你的佩剑,原本也是皇阿玛随身的……永琪,我一直以为,这些是父子间很平常的事情,却从来不知道这些都是别人没有过的。我从没想过,原来,皇阿玛是这么喜欢你,我也没想过,这些对你们这些阿哥来说,原来这么重要。”永琪听她说到这里,皱起眉头问道:“这些,你是从哪听来的?”小燕子轻笑:“后宫里人那么多,聚在一起时,今天这个说几句,明儿那个说几句,我又不是傻子,多想想,就想到这些啦!”永琪一叹,这些年来,他一直刻意不叫小燕子接触到这些风风雨雨,谁知,竟漏了重要一节,小燕子轻抬起手来,抚着他眉间的结,轻道:“你呀,总是什么也不爱说,什么都放在肚子里,一下子怕我难过,一下子怕我受伤。我小燕子又不是琉璃做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坏了?跟着你在宫里过了这么多年,难道你都看不出我有了长进?”永琪眉头略松,强笑着刮刮她的鼻子:“你再怎么长进,这动不动就骄傲起来的脾气,永远也改不掉。”
“去!”小燕子一掌拍下他的手,“我还是难得这么‘正经’地说话,你别打岔好不好?”永琪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并无想象中的伤怀彷徨,不觉也稍稍松了口气,点点头:“看来,这些话你憋了不止一日两日了,不把你心里的结打开,咱们这殿中,怕也安宁不了。”小燕子给了他一肘子,在他龇牙咧嘴中道:“其实,我也是看了皇额娘和永璂的事儿,才突然明白的。以前我真的很讨厌皇后那样对我们,打从认识她开始,不知咒了她多少句。可是,后来,皇阿玛真的不理她了,不去坤宁宫了,我看着皇额娘到处受气,永璂又到处受冷落,又觉得他们好可怜。这次皇额娘去世了,永璂就这么被丢在宫里,没人管没人问的……永琪,额娘刚刚去世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吗?”
永琪不知道小燕子到底听说了什么,知道了多少的事情,合目犹疑了片刻,摇头,轻描淡写道:“其实,宫里的人,总免不了争来争去,所有的皇子,都是走着相似的路过来的,说来说去,左不过是那些个纷争。不过……十二弟同别的兄弟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是皇额娘所出,自他出生时起,便有多少人盯着看着,将其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额娘跟皇阿玛时间长,但她生性就沉静寡言,去世时又小,一直未得皇阿玛宠爱,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我小时候,与皇阿玛也没过多接触,也从没引起过别人注意。所以额娘去世后,也没人怎么为难过我……更何况,我还有皇祖母护着呢……”小燕子转目看着他,轻问了声“是么”,得他肯定地点头,放下心来,却仍忍不住心疼,在他肩窝蹭了蹭,叹道:“这些事,我以前都不懂,从来没想过,你还总是跟你闹,你哪来的这么好的脾气,如果是我,自己忙得一头包,还有人天天给我添麻烦,早就恨不得痛打那人一顿了!”
永琪笑道:“谢天谢地!你也知道你烦人了啊?”小燕子冲他一瞪眼,见他不敛得意之色,侧头,张口,对着他放在自己脸旁的手便咬了下去,只是牙齿刚刚触及皮肤时,便心软起来,没能真用上力气,永琪配合着“惨叫”一声,听她说道:“谁叫你放着那么多大家闺秀不要,娶了我这个麻烦鬼,这叫……‘自作自受’,你也只能忍着了!”永琪才要接话,小燕子转了转眼珠,又道:“除非你去纳个侧福晋来,反正等着做你福晋、侧福晋的女孩那么多,京城里一堆,江南的一队,什么和亲王的内侄女,什么苏州知府的女儿,还有什么尚书大人的表妹……哎呀呀,这一个个的,真要算起来,怕要从这儿,排到杭州去了!”她一边说一边笑,不见半丝醋意,只有满脸的促狭,永琪苦了脸道:“不会吧,这些事都过去好久了,我也都推了,你怎么还记得啊?”
小燕子指了指他的心窝:“帮你留意一下啊!”永琪学着她往常的模样,夸张地瞪大了眼,连连摇头,一面捏着她的鼻子,道:“天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的爱吃醋。有你一只小燕子,已经够我忙的了,要再添个来,我岂不是要累死?你饶了我吧,那些个大家闺秀,我一个也招惹不起,我只要你这只会闯祸的燕子!”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忽而柔和起来,脸上笑意淡了下来,竟是认真了许多。小燕子望着他的眼睛,轻问:“就算我什么也帮不了你,还把你努力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全弄得乱七八糟,你也一点也没后悔?”永琪不解,小燕子低声道:“你明明有过那样的想法的,能够让皇阿玛这么喜欢你,还有那么多大人们都那么听你的话,都是你原来努力得来的……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永琪这一次不再惊讶,只是替她将头上最后一枚发饰取下,松开她满头青丝,轻抚着,缓缓说:“这些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否认,在认识你以前,我是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应该说,从古至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会有这个想法。不过,那只是在爱上你以前。”小燕子有些心痛,道:“就这么放弃,你不会觉得可惜?”永琪要答,她摇头止住,望着前方,轻声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骑在马儿上,那么有气势,把其他人都给比了下去!”永琪惊讶:“原来,你从那时候就看到了我?你怎么不跟我说?”小燕子笑道:“你又没问过,我怎么说?不过,当初的你,怎么会选择我呢?”
永琪想了一想,正要回答,却听外面门响椅落,人声喧闹,过了一会儿静了静,又响起安公公的语声,似是在训斥着哪位内侍,小燕子侧耳倾听片刻,笑道:“是小桂子?他从来稳重,怎也会被骂?” 好奇心起,将适才的问题也暂抛脑后。永琪又觉好笑又觉无奈,倒也被她撩起几分好奇,与她携手站起,一同走出门去。
开了房门,就见安公公与小桂子站在廊外,一个满脸怒意,数落不休,一个垂头丧气,默默听训,二人相视一眼,走上前去。安公公听得脚步声,抬头见是永燕二人,忙躬身行礼,赔笑道:“奴才未料到主子在这屋,吵了主子了……”永琪虚扶一把,望着小桂子,问道:“怎么回事?”小桂子垂着头,支支吾吾,道:“晚膳后,太后宫中小太监办事儿顺便过来,说太后得了一幅字画两箱书册,还有些果子点心,说是五阿哥爱的,特意留着,让奴才们去拿回来给您,奴才便与小顺子一道去了,不想路过随园前的林子时……听到里头有异声,便看了看,竟是一位主子在欺负陈姑娘……奴才们想帮忙,却是位卑……怕说了那主子不听,便……便……便假作是为五阿哥引路来的……那位主子便匆匆走了……”永琪听后了然,这事宫中也非少见,只是此番叫小桂子等人遇上,安公公所虑的,怕是因此得罪了人,或叫人心中存了虚,日后兴起事端来,微微一笑,拉了拉正要替小桂子说话的小燕子,正色道:“此事,论理说,你们确实也大胆鲁莽了些,但也皆因起了善念……看在你们平日还算勤谨的份上,这次便不追究,若有下次,定然不饶。”小桂子知是逃了一场惩罚,喜得连忙称谢,小燕子问道:“颐蕙现在在哪?”安公公答道:“陈姑娘在前厅……”小燕子不等他说完,只匆匆说了句“怎么不早说”,便快步赶往前厅去了,永琪望着她背影,默默摇头,心道:“小燕子这脾气,终究还是改不了”,今日留存的些许担忧,随之化解,嘱咐了安公公与小桂子几句,跟了上去。
步入前厅,小燕子先是一怔,只见偌大一个厅里,旁人皆无,只在大花瓶下的角落里,坐着个女孩儿,那赏月青花瓷瓶足有两人高,衬得缩成一团的女孩儿,愈发瘦弱得让人心生怜惜。她思索片刻,打眼色让明月彩霞守在门外,自己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没想到,颐蕙经了今晚一事,变得格外敏锐起来,小燕子才刚走了两步,她便轻呼一声,蓦地站起身来,那神情,仿若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小燕子忙快步上前,轻轻握了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特意放缓了语调,道:“别怕啊,是我!”陈颐蕙呆呆盯着她,过了许久,才终于大大呼出一口气,平静了下来,目光流转起来。小燕子松了口气,拉着她往桌边走去,哪知,颐蕙定定站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肯迈步,小燕子无奈,只得陪着她一道,在那角落处坐了下来。
颐蕙哭了一场,渐渐平静下来,答了小燕子几句话,却不肯说出欺负她的人究竟是哪位皇子,只道:“他拿了我的香囊,定要我到林子里去拿,说若我不去,便要将香囊放在旁人那里……若那样儿,颐蕙的名节,怕也完了……”小燕子忿忿:“哪有这么坏的人?偷了你的东西,还有理了不成?”起身拉着她,便要去与太后说,颐蕙死死抓着墙根,死活不肯挪步,小燕子不解转头,颐蕙低低道:“福晋……此事叫别人知道了,无论结局如何,颐蕙也唯有死路一条了。”小燕子越发不解:“怎么会?到时候有太后给你做主,欺负你的人,也一定没好下场!”陈颐蕙缓缓摇头:“宫里最不缺的,便是达官贵人,颐蕙寄居此地,何等身份,颐蕙自知。对方……对方乃是堂堂皇子阿哥,即便事发了,左不过挨皇上、太后几句斥责,颐蕙却是女儿家,平白让人捡了私物不说,还与人……与人有了‘肌肤之亲’,传扬出去,颐蕙名节毁了是小,陈家上下颜面何存。”说着便要跪下:“还请五福晋体谅!”小燕子连忙一把搀住:“我也不懂你们这些大家闺秀的心思,被人欺负了还觉得自己没理似的。”
挠了挠头发,叹道:“不过,既然你不肯,那我也只好算了。只是……”她顿了顿,陈颐蕙仰起头,疑惑望她,小燕子笑了笑,续道:“你呀,以后也别喊我什么福晋了,太后上次不是说,你是我叔叔的女儿么?也就是说,你是我堂妹,这世上,哪里有姐妹之间,还要这么客套的?你就喊我姐姐吧。说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见比我小的亲戚呢,就连紫薇,事实上也变得比我还大半个月。”陈颐蕙有些为难:“可是,这礼节上……”小燕子一挥手:“嗨,你还不知道么,我最怕什么礼节啊,体统的,你要事再这么客客气气,福晋长,福晋短的,我就不帮你保密了!”这威胁确实有用,陈颐蕙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终于点了点头。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小燕子天生活泼好玩,三两句的,便让颐蕙暂时丢开了心中恐惧哀愁。
见颐蕙平静了下来,小燕子稍稍放心,邀她到庭院内聊天喝茶,颐蕙摇头道:“天色已不早了,姐姐和五阿哥早些休息吧,颐蕙不打扰了。”说者无心闻者有意,小燕子脸上莫名闪过一丝热意,笑道:“说什么打扰呢,这会儿,永琪怕已回到书房里看公文了吧。”
陈颐蕙低头出了会神,喃喃道:“原来五阿哥这般辛苦,难怪昨日阿哥们在‘小庐山’那边赏玩论诗时,不见他在呢。”恰逢明月拿了小燕子一套常服送过来,小燕子忙着与她说话,也没听得很真,转过头来询问,颐蕙这才惊醒一般,险些跳了起来,一眼望见明月捧着衣服走过来,忙打岔道:“这是姐姐寻常穿的吧?颐蕙不敢僭越。”
小燕子才不管那些,道:“难不成你要就这么回去?”颐蕙低头看看自己裙子上的细微裂缝,红了脸,垂着头不知如何接话,明月笑道:“陈姑娘不必介怀,奴婢拿的是格……咳……是福晋穿出宫去的衣服,且还没上过身的。”颐蕙这才接了过来,退到内室换好,又担忧道:“太后心细,一定看得出我换了衣服,若问起来……”小燕子眨了眨眼:“这有什么,你就说……说我找你过来聊天,玩着闹着把衣服弄脏了。”说完送陈颐蕙走了出去,经过书房外走廊转弯处,小燕子忽见一个黑影直直撞来,忙朝一边让去。陈颐蕙却来不及躲闪,终还是撞上了那人肩膀,慌乱间只看见对方一身华丽长袍,只道是撞到了永琪,忙要俯身告罪,那人拦住了她,声音中透着几丝笑意:“是陈姑娘啊,永璇失礼了。”
这一声,叫颐蕙浑身一颤,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在永璇没多理她,只顾着和小燕子说话,她深深吸了口气,将满腹惊惧掩住,抬起头来。永璇对她扬眉一笑,不等她说话,抱拳客套一句,走入了永琪的书房。
小燕子一直站在旁边,颐蕙神情她都看在眼中,心中暗暗有了猜测,低头想了一回,再抬起头来,见颐蕙后怕惊慌神色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庆幸,目光似有若无留在了书房窗上,不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