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格格续文之出乎意料》踏月醉步123

16、第八章 蓼花愁（下）

　　小燕子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比上次见到时，除了行动时稍稍缓慢，倒看不出异样，稍稍突出的小腹，因为衣着较为宽松，也不显得突兀，反叫她平添出几分平时没有的雍容华贵，与沉稳来，然而，这只是她坐在亭中，与一身新衣的欣儿聊天时的样子，一听见晴儿、紫薇与颐蕙说话的声音，她便将形象抛诸脑后，直扑上来，口中嚷着二人名字，对一个多月不见的颐蕙，更为亲切。颐蕙初次碰到这么没母亲样的孕妇，吓得满头冒汗，不知所措，晴儿和紫薇倒像是训练好了一样，条件地伸手，一左一右扶住她，然后开始念叨，小燕子一听无非又是说她“如今有了身孕，不能像平时浮躁”之类，对着半空摆摆手，投一把鱼食到湖中，看着满池锦鲤涌来，笑一笑，道：“我哪有那么不知道分寸，别看我在跑在跳，还是知道脚下斤两的，绝对摔不到。”紫薇一点她的鼻子：“你最好小心点儿，你家永琪，可是一心一意盼着小女儿出世呢，若是出了差错，我看哪，咱们整个宫里，都要被刺猬蛰了！”小燕子脸上一红，前两个孩子出生前，永琪一次在江南一次在漠北，都没能赶回来，这次他表现得格外热切，就算口中不说，旁人也都能看得出，他的目光简直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温和与热切，因此，紫薇她们私下里也总拿这事儿笑她，每一次，都让她在涩涩的羞意下，涌起一股甜甜的滋味儿。

　　为了不“刺激”小燕子继续到处乱跑，紫薇与晴儿拉着她，坐到亭中铺了毯子的石鼓凳儿上，颐蕙站到一边，任她们如何相邀，也不愿坐下，小燕子拉她时，她却笑道：“若是他日，颐蕙也不会这般相让，但今晚来宫里的人太多，福晋若真怜我，便让颐蕙立着侍候吧？”小燕子眨了眨眼，见她一脸坚持，又眼见远处有人影时而走过，知道她的话亦有道理，初入宫时，她便因不懂规矩，吃过多少亏，全凭了皇阿玛一道圣旨，才躲过旁人议论，只好怏怏放手，随她意思。三人此时焦点都在欣儿身上，连连问她：“和亲王府待你怎样？可有好玩的？”欣儿吐吐舌头：“还好，没发生过额娘嘱咐过的那些事儿，就是规矩大，走路都不敢大声，而且……哥哥嫂子，叔叔伯伯都大我好多岁，没人陪我玩儿……”大家听了，也就放心大半，唯有晴儿默默叹息，豫亲王府与和亲王府交好多年，她怎不知和亲王府中那些个事儿？只怕欣儿语中多有隐瞒，但在小燕子面前，她也不好细问。小燕子眼下麻烦已经够多，太后表面上对她依旧疼宠，但就今日突然召官家女儿入宫之举来看，小燕子的犯官之女身份，还是碍着了老人家的眼儿，眼下太后尚有些犹豫，若小燕子言行有差，或孩子有了问题，怕她如今生活不但不保，还要添上性命危险——此前，她一直也想小燕子这次生个女儿，为景阳宫添趣，然而今日看着她微微突出的腹部，心中只觉酸涩，恨不能冲到神佛面前，祈求老天给她一个儿子，或许，唯有这般，还能挽回她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聊了约有小半时辰，桂嬷嬷来找晴儿，说：“格格，宴席将尽，回去吧？”晴儿抬头望望已小半躲入云里的月儿，笑道：“是啊，都这个时候了，只顾着聊天，倒将这月色辜负啦！”颐蕙趁她们说话道别，先行走下台阶，在不远处候着，桂嬷嬷看她一眼，暗道这位姑娘，避暑山庄里见着时，就觉聪慧过人，这回家一趟再来宫中，更显得沉稳多谋，不禁暗下点头，又见小燕子坐着不动，赔笑道：“再晚了风就更凉了，福晋坐坐也回去吧，当心冻着，可不是玩的。”小燕子点头答应，又道：“我和永琪约好在此等他一块儿回去，不会吹风的。”桂嬷嬷突然一拍双膝，惊呼一声，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听她说道：“奴婢记性可是大不如前了，五福晋恕罪！”小燕子不解，问起原因，桂嬷嬷道：“皇上留五阿哥到御书房去，说有要事要谈，还有，额驸也被几位大人拉着，说要一块儿出去赏夜景，五阿哥五阿哥见着奴婢时，还说要奴婢带话，请您先回去，奴婢怎就忘了？”越说越后悔，末了举手要给自己耳光，小燕子忙拦了下来，笑道：“又不是大事，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打嘴巴的。”桂嬷嬷谢了一句，随晴儿等人离去，小燕子正待回去，紫薇却转过身来，眼睛亮闪闪的，小燕子歪歪头，知道她有了好主意，果然听她开口：“尔康和永琪都不在，我们何必回家无聊苦等？倒不如让人带句话回去，咱们今天还回淑芳斋，歇一夜？”小燕子已有四年未曾住进淑芳斋，一听这话眼睛都张大了，连连点头，二人说到做到，找两名内侍到前殿传话，自个儿带着留宿皇宫的欣儿，以及旧日淑芳斋宫女明月彩霞三人，迤逦而行，向淑芳斋走去。

　　御书房灯火辉煌，门外却一个太监也不见，只远远的，见得着小路子在廊下，焦急徘徊，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房内，乾隆与永琪相对，一个坐，一个跪，一个眉头紧锁，一个脊背挺直，二人目光焦点，仅是案上一本小小册子。对峙许久，乾隆才伸手拿起册子，用力抛到永琪面前，《论语》厚薄的册子，重重打在永琪身上，而后转折落地，永琪弯腰拾起，摊了开来，但见抬头用蝇头小楷，整齐写着“臣吏部侍郎齐志高弹劾浙江巡抚方式舟”几个字样，方方正正的字迹，透着书写者的灼灼傲气，以及不可轻视的正气。永琪并未展开折子细看，只是膝行至案前，将折子还给乾隆，他知道，皇阿玛的聪明，又有此番作为，自己若是多说，只能增加皇阿玛的怒火。沉默中，听闻乾隆冷冷开口：“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玩这种把戏，为保护自己人，置他人生命于不顾？这齐志高，朕还以为是个正气凛然的书生，竟也跟着你，信口栽赃，诬蔑朝臣起来！”说到后来，乾隆渐渐压不住怒火，但又不愿引来外边侍卫猜测，只好重重一咳，灌下一口苦苦的茶，不耐烦地皱眉，怒斥：“这茶竟是冷的！”

　　永琪并不慌乱，只将那折子摊开，放在乾隆眼前，低声道：“皇阿玛，这折上所写，句句属实，皇阿玛若不信，可派人手，到浙江视察！”瞪着一脸恭顺实则坚定异常的儿子，乾隆摇了摇头，沉声道：“好吧，就算这个方式舟真有问题，你敢说，处理这事儿，你没有丝毫徇私之意？”永琪眨眨眼，笑道：“儿臣只是想了解当年事实，着人去杭州走了一趟，哪知正好碰到方式舟方大人搜刮民脂民膏，打压当地知府一事，便写了匿名信偷偷放于吏部侍郎案上。此后所有的事儿，儿臣均未参与。虽然起因为私情，然，儿臣一非吏部官员，二非执法官员，所为只在揭露所闻陋行……”说到这儿，他微微抬起头来，哪知正碰上乾隆投过来的审视目光，当下也来不及避开，干脆直直迎上，这般举动，倒将乾隆气得笑起来，扬手道：“你先起来吧。”等永琪站起，又道：“你也别委屈，要怪只怪这方式舟身份非同一般……正好是当年揭发方之航，也就是你岳父大人谋反之人，亦是押他上京，途中失职导致犯人被杀之人。”此言惊得永琪一怔，他目前只知方式舟乃现任浙江巡抚，为官不正，其他诸事尚坠云雾，哪知这方式舟，真是至关重要之人！

　　“朕将此事告诉与你，只是不愿你再将心思都放在方式舟罪案身上——既然他贪赃之事罪证确凿了，朕便派人拘他归案就是。朕说过，只要她不知情，不做出异样举动，她就还是朕喜爱的女儿、是朕的儿媳，还是朕孙儿的母亲，朕又怎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这些年来，你的进步朕也看在眼里，就是大臣们，对你也颇有好评，然而，你对小燕子的情意，终究是朕与太后的一桩担忧心事，男儿多情没什么不对，但你一个堂堂皇子，心心念念该是想着如何修身养性，如何为国为民谋福，如何为君父解忧，该为自个儿前程好生考虑谋划，镇日围着妻儿费心，叫旁人看了，不是笑话？朕对你苦心栽培，用心何在，你该有所察觉，莫要让朕失望才好！”好不容易父子可以私下谈心，又逢这种时刻，乾隆干脆将心底的话也讲了出来。

　　永琪怎听不出此中意思？一时间怔怔不能言，不知该喜该忧，乾隆一笑，摆手让他出去，永琪讷讷告退，走到外面，一阵秋风吹过，激得他打了个寒颤，这才将头脑中塞得满满的思绪抛去部分，就见小路子一溜烟跑来，对他打个千儿，笑道：“夜里凉了，五阿哥不如在外间歇歇，奴才叫人去景阳宫，给阿哥拿件披风来。”永琪刚要回答，听闻外间有叶敬亭与人说话声儿，笑笑道：“不劳烦公公了，叶侍卫应是带了衣服来。”说罢往外走去，小路子一边哀叹大好逢迎机会丧失，一面走到殿里，迎面就听皇上说道：“你去把吏部侍郎叫来。”忙答应一声，换上一杯热茶，便也离去。

　　乾隆刷刷写就手谕一封，顺手拿过齐志高的奏折，轻轻扇动，促墨迹速干，又拿起永璇永瑆等人最近窗课，翻开看过一页，也提不起精神，摇头放下，想起永琪素来个性，不由目含忧虑，对小燕子的一片真心，心中叹息：“若早知小燕子会是他的女儿，朕定不叫永琪与她结为连理。如今……只愿祖先及诸神保佑，莫叫永琪他日受太多煎熬，更别让他叫朕失望才好……”叹息之余，竟又想起太后此前关于为永琪纳侧福晋之提议，记得当日他是坚决反对，今日……皱眉，小燕子如今有孕在身，且永琪对她痴心未减，终不忍叫这两个孩子痛苦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