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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六章 凤何栖(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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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永琪带着绵亿、绵祥回房休息,顺道去书房取自己这两日的窗课。乾隆安适地坐在桌前,品着茶,与小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听她讲进宫之前的经历,听她说曾在一家姓方的老爷家做事儿,眉毛不觉挑起,语气有些急躁地问道:“姓方?不知他在哪儿为官?叫何名字?”小燕子答道:“我不记得他是什么官儿,只知道,他好像叫方式舟。”接着眨眨眼,奇道:“皇阿玛今天好奇怪啊,为什么这么急着问方老爷姓名?”乾隆笑道:“一来,朕认识几个方家人,与之直如朋友一般,想打听一下。二来嘛,你刚说他是难得一个待你好的人,且为官清廉刚正,朕听了,也想找个机会提拔提拔他。”小燕子恍然,乾隆又问起:“朕只听说你认了哥哥,倒还没问过,你哥可告诉过你,你爹娘名姓?生前何业持家?还有,又为何会突然被害,甚至连你与箫剑两个小孩儿也不放过?”小燕子想了想,摇摇头:“哥哥只说过我爹叫李莘,娘在家时姓杜。爹娘去世的时候,哥年龄也不大,记不清了。”乾隆点点头以示明了,二人又谈了许多往事儿,外头小太监撑着公鸭嗓子,给永琪请安时,乾隆才转了话题。
乾隆从永琪住处出来,走了一段游廊,来到一处庭院,小路子上前问了两句,回来说道:“皇上,额驸与陈护卫巡视去了,紫薇格格留在月华宫内,正与东儿少爷玩儿呢。”乾隆点了点头,踏步上前,走入庭院,迎面就见一个黑影往面门飞来,本能双手接过,拿到眼前一瞅,原是个蓝色的小球儿,看了看呆在面前的小东儿,笑了笑,将球抛回东儿面前,让乳娘带他“别处玩儿去”,乳娘也是个伶俐的,抱起小主子,笑道:“咱们去湖边儿转转?”东儿打小对这个“穿黄色衣服的外公”,就有一份本能的畏惧,得了乳娘的话,捏了捏手中球儿,乖乖点点头。
乾隆与有些忐忑的紫薇一同走入书房,各自坐下,乾隆只沉默一会儿,便沉沉开口:“紫薇,此时旁人不在,你告诉朕,小燕子与箫剑,到底谁家孩子?”紫薇万不料乾隆有此一句,怔住,半晌才道:“听箫剑说,是江湖侠士李莘李大侠……”话到一半,就被乾隆冰冷眼神吓住,呆呆不语,乾隆抿了口之前彩霞送上来的茶,一字一顿:“朕、不、信,”又道:“紫薇,你最不会说谎,但说谎话,便会呼吸加重,脸色发红,就你这般,也想糊弄于朕?”紫薇忙站起来,道“不敢”,乾隆不命她坐,反而压低声音道:“不敢?你是朕的女儿,竟向着那箫剑,五年不吐实情于朕!朕一直以为你是个懂分寸,识大体的孩子,今日看来,你的胆子,比天还大!”紫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皇阿玛,紫薇眼中,箫剑一向行事坦荡,且他真是这么说的,若有什么别情,紫薇真的不知!”乾隆怒上心头,拍案而起:“你不知?以你们夫妻的细腻敏感,加上常常与箫剑往来,岂会察觉不出他的异状?对他一再拖延入朝为官,甚至连晴儿也无法动摇于他的态度,你没好奇过?你不要以为,你们不说,朕就一定不知情,一个钦犯之子,竟比皇阿玛还重要?”
紫薇含泪道:“皇阿玛,您既然已知箫剑身份,适才又何须问?不如直接将紫薇与尔康送入京陈候审。”此话一出,乾隆神色忽然变了变,不似方才铁青可怕,紫薇正自奇怪,乾隆扶她站起,更压低了声音,深吸口气道:“这么说,箫剑真是方之航的儿子,小燕子便是当年的那个小小的方慈了?”紫薇瞪大双眼,语不成句:“皇阿玛……方才是在试探紫薇?”乾隆叹道:“不这么着,你能说出实情?但朕也不是句句在哄你,朕真的很失望,你是朕的女儿,朕将你看得这么重,处处宠着你,向着你。宫中多少人眼红,口舌搬弄频频,朕也没减半分对你的喜爱。可你,五年了!居然能一直对朕瞒着箫剑的来历,任他出入宫中,在朕身边行走,你可想过,你是在朕身边,埋下怎样的祸患!”紫薇泪下:“箫剑秉承着‘宽容’二字,早已放下复仇心,紫薇与尔康也是知道这点,才不向皇阿玛说出实情,为的,是不想让他们兄妹陷入危险。”
乾隆皱眉:“你就这么信任他?他说放下就放下,那还能是‘仇恨’?你以为,南巡时,那些刺客是怎么一再跟上朕,并突破侍卫保护的?”紫薇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望着乾隆,脑海里只浮现出与箫剑月下把盏,听他直抒“宽容”之道的画面,万不能相信,会是此人引来了杀手。正迷茫间,又听乾隆道:“已有朕的人手传来消息,说箫剑很可能是陈家洛之徒……陈家洛,你该知道他是何人吧?”紫薇只觉腿也软了,陈家洛,这个人,在当今之世,怕是无人不知……红花会的舵主,竟然是箫剑的师父?那箫剑那套“宽容”之说,难不成,真是假的?紫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个答案超乎她的承受力,若不是乾隆扶着,她只怕早已软到了地上。
“你们这么隐瞒,朕知道是好心,左不过是怕小燕子受伤。可你想过没有,皇室之人难有隐秘,今日查出来的人是朕,是你皇祖母。若换做对永琪与小燕子怀有异心的人知道,而朕却毫不知情,到时候,你要何人来帮你们?”乾隆让紫薇坐回原处,轻声道,紫薇愣了许久,终于扑入乾隆怀中,哭得仿似孩子,哽咽道:“皇阿玛,这么大的秘密,刚知道时,紫薇与尔康也吃惊不已。想过要告诉您,可是……”
乾隆一手抚着她的发髻,一手拍着她的背部,助其顺气,接口道:“可是你怕朕龙颜大怒,直接杀了他们?说到底,你们还是不信任朕哪!”紫薇闻言从乾隆怀中出来,抬头,忽觉皇阿玛眼角皱纹加深许多,寂寥之色蒙在眼上心里一揪:“皇阿玛,您误会了,紫薇怎会不相信您?你一再容忍我们的过失,便是您宽容的明证。但这事毕竟重大,关系无数人命,我们……实在不敢草率决定。其实,这五年来,我们心里一直压着这件大事,也从未轻松过啊!”乾隆点头,道:“朕明白,朕记得初见时,箫剑神色诡异,此时想来,怕是尔康无声中救了朕一命吧?”见紫薇有些局促,又道:“箫剑和小燕子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剩下的,唯有太后和尔康知道。再不可让他人听到。”紫薇点头,有些奇怪,以乾隆的身份,箫剑这般威胁他的生命,他竟不做出处理?但此事她那里敢提,只得转了个话题,小心翼翼问道:“皇阿玛,尔康查过此事,我们总觉得方家的事很奇怪。不知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乾隆张了张口,终于一叹:“此事说来话长,且朕也不能与你细说……总之,朕承认,方家夫妇之死,朕的确是有关联的……”说罢抬脚就走,也不管紫薇呆立在原地,一时无法消化自己的话。
当晚,尔康回来,听了紫薇详述与乾隆对话,大惊,继而感叹:“难怪皇阿玛突然要与小燕子他们一同用膳,我想,定是试探过,知道小燕子根本什么也不明白,才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紫薇自然明白这道理,心中对乾隆,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接下来几日,避暑山庄里,搭西楼,逛山水,几个年轻人忙得不亦乐乎,表面上一片平静,更有几分热闹,乾隆与太后看在眼里,老怀欣慰,直觉自己决定无差,只是这份喜悦,有一人根本感觉不到……她便是欣儿。昨日,她接到家中传书,打开一看,果真是父亲捎来,上面嘱咐自己,定要多与晴格格等人习礼,不可疯玩,并又提起一月后和亲王府迎亲之事,道是会提前一月,派车前来接她回家。她小小年纪,倒也不懂得婚姻之事,只想着,小燕子等人,要在山庄内度过整个夏日,连绵亿、绵祥这几个同龄人,也不在京城。等回去时,竟是一个友伴也不在身边,铁定无聊透顶。
此事众人皆知,独瞒着小燕子,怕她孕中受气,影响了腹中胎儿,看着欣儿尚且幼稚的小脸,与和亲王府送与她玩耍的“礼物”,几个女子几要流泪,她们都知道,礼成之日,便是欣儿一生悲剧之始,和亲王面善心硬,将诸多女子看做奴仆下人,从不对她们和善。欣儿父亲,只因一己之私,就要硬生生将女儿推入火坑,更嫁与一个已然夭折的孩子,年方五岁的孩子,人生路漫漫,往后苦楚,何时才到得了头?这两日,太后常搂着欣儿,直喊“心疼”,但心疼归心疼,儿女婚事终由父母做主,定亲之前,太后等人根本未曾留意过这个小小的聪慧女孩儿,如今知晓,一切已成定局。况,和亲王府礼数周详,聘礼颇丰,且许了一堆诺言,说是不会任由府中之人欺负与她。如此这般,太后便是有心帮欣儿,也无话可说,只能叫来晴儿、颐蕙,天天儿带着她四处玩耍,惟愿她心情多欢快一些日子。
住进避暑山庄正十天,欣儿母亲刘佳氏来了,太后允她入宫相谈,在听到她说是家中老爷派来接欣儿的,忍不住心疼与怒火,道:“你家老爷不顾女儿死活也就算了,如今难得欣儿开心两天,又要提前接走,你这个做福晋的,便不知劝说吗?”刘佳氏拭泪:“臣妇也心疼欣儿,这么小,后路就要断了。可家中老爷是天,臣妇来前不过提出拖两日,老爷便说臣妇是纵着欣儿,所要嫁人的姑娘家,不早些回家准备婚事,太不像话。臣妇辩了两句,发了些牢骚,老爷抓起棍子,拔出剑,就要砍要杀的,偏说臣妇是见不得家里好……”太后也知欣儿父亲脾气暴烈,难讲情理,眼前妇人一介女流,在家做不得主,能说得这十来日的功夫,已是不易,不好再怪她,只说道:“你先往回走,见到你家老爷,就说哀家留欣儿下来看戏,到婚礼前日定然派人送回。他若再不肯,就是违哀家懿旨,一发连昔日的恭敬也都是假的了!”妇人喜得猛叩头,连声道谢,太后令她出去,她却道:“太后,臣妇可否见见欣儿?”太后本不愿欣儿这会儿添堵,但母女天性也不好不允,点了点头,令颐蕙带她去欣儿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