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教习的翻车日常》鲑鱼祭司

5、无心之失（上）

　　“这一问三不知的……你们到底在找个啥？”

　　与古焕大眼瞪小眼后，和期扶额。

　　刚才，等薛晴婉的背影一远去，她便泥鳅鱼似的溜了出去。在夜色掩映下，轻车熟路地潜回了教习宅院。

　　叫和期失望的是，她后任知道的东西却并不比她多。

　　“是弟子无能。”

　　古焕老实地坐着，他魁梧的身形将书案对面的不足半尺宽小窄凳填得满满当当。“全京城卖扇子、做扇子的地方我和秋阙都跑遍了，连画扇面的匠人都打听了，可没一把扇子是长教习说的那种。”

　　他面露赧色。

　　“花瓣和花香都能凭空出现了……想想也知道，这东西肯定是从传奇故事里跑出来的。”

　　和期拎起毛笔，在纸上漫滴了几个墨点，又在墨点上下添了几笔，粗绘出了一枝梅花，“要是真被你轻易寻找到了，那你才真正要小心了。”

　　她盯着墨梅，心想，这些人还是没搞懂：这差事的关键不是扇子，而是人。

　　有没有扇子是一码事，要找扇子的人脑袋里到底存的什么想法，又是另一码事了。

　　“你们有没有直接找杜家小姐打听过？”

　　和期将毛笔搭在紫砂笔枕上，一抬头，就对上了古焕惊讶的脸。她心下了然：别问，问就是从没打听过——连想都不敢想。

　　这帮小芽儿还是太嫩了，需要经历经历风吹雨打。

　　和期又将笔提了起来。“后个就是望日了，我跟你去集会，找杜大小姐去问个清楚，”她“唰唰”涂了几笔，将梅花涂成了个长相奇怪的果子，“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要是被长教习抓住了，我定会把你摘出去。但如果这事成了……”

　　和期顿了顿，冲古焕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你们得分我一点功劳。”

　　·

　　每逢望日，各府秘宝堂会例行聚在一起交流通气，名曰“集会”。

　　集会只能由长教习和教习参加，而这两种人十有八~九都是大贵族，所以，集会很受京城有头脸人家的青睐，都会遣小辈“偏巧”赶在那一天去集会的酒楼吃酒聚会，只想着能有机会与这些权贵搭个话、混个脸熟。

　　这些小辈里，女子又占去了大半——比起逢迎谄媚。“择良婿”更委婉，也更上得了台面。

　　和期作丫鬟打扮，坐在马车里摇晃。离着京郊酒楼“琼华阁”还有一段路，她的鼻子先嗅到了混在风里头的脂粉香气，那些香气千奇百怪，又浓烈，让她连着打了一串喷嚏。

　　“我没事。”

　　和期用手帕捂住鼻子，迎着古焕担忧的目光，她笑着解释道：“这香风重了些……我适应一会就好了。”

　　做了三年教习，哪次集会她都没适应。

　　作为侯爵嫡子，人又面如冠玉，她那位长教习令众位大小姐们趋之若鹜。人多，香味就浓，和期每每都憋喷嚏憋得泪流不止。但戚策琰很满意她这个毛病，他次次都以照顾她为借口，避到人少的地方去，让那群心心念念凑过来蜂蝶蝇虫铩羽而归。

　　想到这，和期生了坏心：如今没了托辞，她十分想见识见识那人黑着一张脸、深陷花簇动弹不得的样子。

　　琢磨这个，她脑袋里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长教习与杜家小姐走上鹊桥，可能正是在自己丢了教习头衔之后——

　　所以这几年间，正是她妨了他的桃花？

　　和期背后浮起凉意。她一边跳下车，一边在心里祈祷那人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然自己又要背上一条罪过了。

　　琼华阁形状很别致，从空中俯瞰，像以绳串起的两璜：一半被人称作“金阁”，对称的另一半称“银阁”，金银两阁间以镂空通道相连。集会通常在金阁的最上层，富家公子小姐则在对面的银阁，方便随时观察对面的动向。

　　虽然名字不同，但两阁看起来却是孪生胎。作为一个不知南北、不分左右的人，和期以往都是跟在戚策琰后头进去的。如今，她矗在琼华阁门口，犯了难。

　　“你知道哪边是金阁、哪边是银阁么？”她求助于身侧的古焕。

　　古焕挠头，“我也是头一次来这，不如咱们问问小二？”

　　和期按揉眉心：“你不知道，这地方势利眼得很，即便是问小二，他也未见——”

　　“为何迟到这样久？”

　　突然，一个声音自大堂右侧的楼梯附近响起，又由远及近，朝两人走了过来。

　　听见熟悉的警铃，和期的身体比脑袋的反应要快上不少，她连瞥都没敢朝那边瞥一眼，直接“嗖”地转身，如风一般疾步走向了左侧。而后，她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楼梯，又一鼓作气连蹿了好几层楼，才敢停下来。

　　到哪都能遇见这人，孽缘可以说是十分深重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悲叹完时运不济，和期恢复了乐观。她想，既然戚策琰是从右边楼梯下来的，那她匆忙逃命过来的这个肯定是银阁。

　　她扒住栏杆朝楼下望，戚策琰没追过来。和期庆幸之余，不免得意：自己不但找到了银阁，还避开了魔头。估计是运气衰到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发了善心。

　　然而不久后她就发现，老天还是那个老天，自己该倒霉还是倒霉，一切不过是错觉罢了。

　　“和期？”

　　有人叫她，不是古焕，而是个女声。和期暗道不妙，扭头一看，果然，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大公主府秘宝堂的教习柳如楠和七皇子府秘宝堂的教习贾芙。两女子打量着和期，面露惊讶。

　　“和教习你……”

　　柳如楠话说到一半，却被和期给打断了。“这地方是金阁？”她着急地问道。

　　这问题没头没脑，听得贾芙一头雾水。

　　“对啊？这不是金阁还能是哪？”她疑惑道。

　　·

　　……

　　行吧。

　　和期以指节抵按着太阳穴，纾解头痛。她无意与这两人闲谈，拱手潦草地道了个别后，便要下楼，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柳如楠朝前迈了一大步，挡在了和期前头。

　　“和教习，听说你现在不是教习了？”

　　她假意惋惜，眉眼却仍是笑盈盈的，“有那位戚小侯爷作长教习，我们这帮人羡慕你还羡慕不来呢，可你却还不珍惜……所以你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竟惹他发了这么大的火？”

　　和期暗想，戚策琰那个冷淡性子，断然不会对他换了教习这件事解释半个字。所以，自己是因犯错才丢了教习位置，大概是古焕那个憨头巴脑的说出去的。

　　“还能是什么错？办砸了差事呗。”

　　和期笑道，刻意自贬几分：“我府长教习觉得我不中用很久了，新账旧账一并算下来，他便另选贤能了。”

　　树大招风，其他府秘宝堂的女教习也有不少属意于戚策琰的，比如柳如楠和贾芙。和期作为这人唯一的教习，又是低微的小捐爵家出身，免不了被这些“同僚”当成靶子。屡屡被纠缠后，和期就学聪明了：她越说自己被戚策琰嫌弃，越容易脱身。

　　如今她不是教习了，也不用碍于面子陪聊了。可这俩人偏没玩够。贾芙拽住和期的袖子，疑惑道：“你这是丫鬟打扮……莫非，你现在在戚小侯爷身边做丫鬟了？”

　　看来，这俩人还不知道自己被贬为春徒的事情，和期想。她用了些力气，将柳如楠拨至一边，敷衍道：“对对对，我是在做丫鬟。”

　　“我记得，通常教习学徒犯错丢了头衔，是要被逐出秘宝堂的。”贾芙话音尖刻，她上前一步，补上了柳如楠的缺位，“可从没听说过，还能留下做丫鬟的——你是求着小侯爷将你留下的？”

　　和期不生气，只是有点想笑。她好脾气地也将这块拦路石拨到了旁边，“是是是，我是求着他把我留下的。”

　　“唉，到底是捐爵门户出身，有往上爬的精神头。我要是有你一半死皮赖脸可就好咯。”柳如楠叹气，“没准啊，早就到你们皇子府去做教习了。”

　　“嗯嗯嗯，是我死皮赖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生怕这俩人越说越起兴，和期边快步往前走，边哄着她们：“就是你俩想的那样，我觊觎戚小侯爷好久，就想着有天能勾引上他，再麻雀变凤凰——”

　　话没说完，她忽然噎住了。

　　不远处，在与银阁相连的镂空廊道那里，戚策琰神色淡漠，负手而立，看起来已经在那里有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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