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云柘的记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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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知道自己叫云柘开始，我便认识了她，那个一身素雅，淡笑如风的女子，她是我的姐姐，相里云淑，可是我们并非同一个母亲所生，她的母亲是父亲的前妻，一个地方县令的女儿，下人们说，她长的跟前夫人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常常透过她的脸想象她的母亲该是个多么素净的女人呢？可是毕竟短命。
因为她的长相，我的母亲并不待见她，我的母亲是当今皇后的姐姐，国舅的女儿，身份高贵，她在相里府享有绝对的权威，说风便是雨，虽是填房，却比府里所有女人的地位都高，也因此，我和妹妹云溪的成长受到了她的庇护，成了主子和下人们争相吹捧的对象，在外人眼里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阔少，怎么胡来都成。
然而我的父亲并不喜欢我，在他的眼里我是个败家子，只晓得花天酒地，风流成性。在他看来我应当像我哥一样出仕作官，笑话，要当官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我母亲一句话，我就可以做的比他好，可是，我不想做官，母亲也不逼我，父亲指着我鼻子骂我逆子的时候，母亲总把我护在身后，说我还是个孩子，不急。
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我却并没有感到多少快乐，我的童年是寂寞的，下人们奉承我巴结我，却不能接近我，我的母亲担心有人害我，更是将我护的滴水不漏。
可是，要说这童年还有什么快乐的事，我想就是每次看见她经过我院子的时候，我总在想为什么她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却可以笑的那么洒脱，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对，温暖，这是我不曾体会到的，我住在一座大的可以当花园的屋子，可是却有冷冰冰的寂寥，母亲太忙，甚少来看我，只有每天早上给她请安的时候，才可以看到她坐在大厅的正中央，例行公事的问我，书读的如何？武习的如何？吾儿身体可好？下人们说着看似温柔的话语，实则冰冷的刺骨。
我喜欢她淡雅的微笑，喜欢看她静静经过我院子无欲无求的样子，我羡慕她的清新自然，我不止一次幻想过和她打招呼的情景，也许她会知道我是她的弟弟，她会揉着我的脸笑的很甜，把她的温暖送我一半，可是，只能想想，母亲不让我们接近他们，她还有大哥。
五岁那年，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接近她的世界，那是夏天的午后，天空很大，太阳也很大，丫头们都在午休，我一个人跑到了池塘边去捕捉上次漏网的蜻蜓，等了很久，那只红色的蜻蜓才晃晃悠悠的出现，一会儿停在菏叶上抖动着翅膀，一会儿掠过水面带起了一条细细波痕，好不容易它才飞到了岸上的花丛，在花丛中流连着，我悄悄的走近，学着丫头们方法用手指在蜻蜓的眼前画着圈，果然，蜻蜓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手指，不时的晃一晃脑袋，显然被我弄晕了，说时迟那时快，我出手如电，一把向蜻蜓抓去，可是，它却飞了，我不甘心，追着它跑了几步，它在池塘边的芦苇丛上停了下来，我瞅准时机，迅速出手，可是，还是迟了，蜻蜓在空中盘旋了一阵，飞入池塘……
就在我感到惋惜之时，脚下站着的一块石头竟然松动了，我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一下，人已向池塘扑去，跌入了池塘，可是我不会游泳，我用力的扑腾着，喊着，可是没有人听到，渐渐的身体越来越沉，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意识模糊之际，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我，我得救了，经过了一番抢救，我渐渐清醒过来，睁眼的瞬间就看见了她，她一身湿漉漉的，头发狼狈散乱的粘在脸上，却依旧掩不住她恬淡的气质，她一脸焦急的拍着我的脸，喊着：“云柘……”原来她是知道我的。
没由来的我就哭了，以前我很少哭，跌倒了，碰伤了，甚至是骨折，我都没有哭，因为我知道哭是换不回别人温情的关怀，我只是个受宠的少爷，巴结我的人有，关心我的人很少，可是，今天我却忍不住的哭，看着她为了哄我不哭而手足无措的样子，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弟弟相处，而我却想留住她那份毫无保留付出的关怀，可是，后来我后悔了，要是当时没有那么拼命的哭，她也就不会受母亲的罚，尽管我努力向母亲解释云淑姐姐是救了我，而不是欺负我，然而母亲并不听我的，现在想想，其实当初怎么解释也是枉然的，母亲在乎的是如何罚她，而并非她做了什么，为此，我很内疚，偷偷带了饭菜跑到“思过房”去看她，她倒是无所谓，热情的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溺水后有没有找大夫瞧瞧，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她一定是认为我当初哭的那么凶是身上受了伤，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她越是云淡风清，我心里就越内疚。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内疚，她轻轻的唤我，我抬起头来，眼睛又红了，这下把云淑姐姐吓坏了，她慌忙叫到：“小祖宗，你可不能再哭了，你再哭就该换我哭了！”我被她的话逗笑了。
她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我问她：“姐姐会怪我吗？”、
他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傻瓜，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怪你。”我连忙追问道：“那姐姐还会来看我吗？”
她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只要云柘愿意，姐姐天天都可以去看你。”
那是她给我的第一个保证，多少年了，每当我感到寂寞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那个10岁的少女坐在蒲团上，淡淡笑着说：“只要云柘愿意，姐姐天天都可以去看你。”
于是，我每天期待着她来看我，然后和我一起玩，教我吹笛弹琴，这样的日子持续了5年，然后父亲将她许给了会稽盐商肖家大公子肖天宝，肖天宝是会稽出了名的恶霸，当时的我不明白父亲怎么忍心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后来才知道父亲遇上了些麻烦，需要肖家的帮助，能够被父亲称为麻烦的事，怕是已经会危及家族利益了，所以，尽管云淑不愿意，却还是流着泪点头答应了。
在正月里，她就这样被人用大红的花轿抬走了，我只恨自己年龄太小，保护不了姐姐，才让她流着泪上了花轿，从此，相隔千万里，再见变的十分困难。
她走后，我又变的十分孤单，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整理她和我一块种下的花花草草，想着什么时候她能回娘家，或是我去看她，带去一些我新种的花草品种……
三个月后，会稽传来消息说她怀孕了，娘家可以派人去看看她，母亲让哥哥去，我却执意要跟去，母亲拗不过我，就让哥哥带我去了。
会稽的肖家真的很大，府邸一点也不比相里府逊色，这让我多少有些宽心，姐姐看上去很幸福，笑的很甜，一直忍不住的抚摩着肚子，看来宝宝的到来带给她巨大的喜悦，我们被肖家安排住进了客房，客房很舒适，看来肖家对我们有足够的重视，我突然很想再见姐姐，刚才人太多都没好好跟她说话，于是，偷偷的溜出房门，凭着刚刚的记忆搜索姐姐的院落，可是肖家的布局相似，很快我就迷路了，就在我着急万分之时，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吸引了我的注意里，寻声望去，一个小小的女孩正坐在地上哭，大概7、8岁的样子，我的心情本就烦躁，被哭声一搅，更是烦躁不安，我走过去，没好气的说道：“你哭什么？”
大概是被我语气吓坏了，女孩一怔，哭声也停了下来，抬起头怯怯的看着我，那是一张精致的面容，粉雕玉琢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是稚气的看着我，那双眼睛仿佛一泓秋水，清澈见底，似乎可以吸纳世间万物，我惊呆了，即使是从小就被人冠以“美人”的我也禁不住赞叹。
“我的小白龙不见了。”女孩似乎鼓足了勇气向我开口道。
“小白龙？”我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女孩似乎不那么怕我了，“小白龙是条锦鲤，你看。。。”女孩指了指旁边的池塘又开始哭了，“可是现在只有小朱雀，小玄武，小黑龙，小斑点了，小白龙不见了？”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水里，的确，水里只有4条锦鲤在戏水，不见女孩说的白色锦鲤，看着女孩哭的梨花带雨，我心头一软，不由放轻了语气，安慰道：“你莫哭，也许是你的小白龙一时贪玩，躲在哪里不出来，要不我陪你找找。”女孩抬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在一丛芦苇下找到那只失踪的小白龙，女孩一见到小白龙没事，高兴的搂住我的脖子手舞足蹈的喊道：“太好了，小白龙没事，哥哥太棒了。”
我推了推她，可她搂的太紧，没办法推开，不由的脸红了。
她告诉我她叫肖吟阁，是肖家的大小姐，我想她既然是肖家的大小姐肯定会知道云淑姐姐住在哪里，于是就问她，小丫头很兴奋的告诉我她也是去找嫂子的，只是路上发现小白龙不见，才会坐这里的，她说她带我去找嫂子，这会儿嫂子是不会在家，应该是在凉亭，小丫头似乎对姐姐的行踪很了解。看来经常与姐姐相处，我听了心里一阵嫉妒，去凉亭的路上，小丫头不停的鼓噪着，什么嫂子最爱吃百花糕，嫂子做的百花糕也是一极棒，什么小白龙也爱吃嫂子做的百花糕，每次她都要分给它一点，我听后不禁心里一阵好笑，云淑姐姐又关小白龙什么事？这丫头也忒能天马行空，思维不是一般的活跃。
老远就看到了云淑姐姐静静站在湖心小亭的身影，安静的让人不忍打破，一直以来她都是淡静的，云淡风清的让人觉得落寞。可是，我却惊呆了，为了那素净人儿脸侧的两行清泪，旁边的女孩也发出惊讶的声音：“嫂子怎么在哭？”
我心里升起腾腾的烈火，心里的愤怒不断咆哮着，她过的不好，原来她过的不好，却要装出一付幸福的样子。
“嫂子，云柘哥哥来看你了。”女孩稚嫩的声音蓦地响起，亭中的美丽少妇惊讶的回过头来，迅速的抹了一下眼泪，我被肖吟阁拉着走到了凉亭，却不曾抬起头看姐姐一眼，姐姐似乎也发觉了我的怪异，柔声问：“云柘，你怎么了？”我没有回答，抬起头看着她，也许是被我眼里的探究道中了心事，姐姐变的很不自然，第一次冷冷的对我说道：“云柘，收回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总之，那是个糟糕的一天。
后来的几天，我没再去见姐姐，只是一个人悄悄的跑到她的院子前，一站就是一天，有时候可以听到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带着微微的伤感，有时候也有压抑的哭声，不长，很快就结束，然后又是她轻柔的话语，可是那一阵的哭声却成了我心头永远的伤痛。
很快，探亲结束了，我们要离开了，姐姐站在门口不舍的看着我们，我心里就是有千般的不舍，万般的不忍，却也必须强迫自己回头不去看她，我怕我一看到她忧郁的脸就止不住的想哭，那个有着温暖微笑的姐姐死了，剩下的是个让人心疼的忧郁的云淑……
回到家后，整理东西时发现包袱里竟然有一只草扎的蚂蚱，蓦地就想起那女孩稚气的面容，她是肖家人，我冷冷一笑，把蚂蚱丢进了火坑。
转眼半年过去了，我在落寞中走过了半年，会稽那边传来消息，肖天宝竟然娶了青楼歌女做妾，父亲听完后当场发彪，踢伤了好几个下人，嘴里嚷嚷着：“老匹夫欺人太甚，不把相里家放在眼里！”
而我却当心云淑姐姐，她会怎么样呢？蓦地脑海里闪现出那两行晶莹的眼泪，心里又是一酸，我问母亲如果爹纳妾她会怎么样，母亲鄙夷的笑，“他不敢！”我又问肖天宝纳了妾姐姐会怎么样？母亲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问到云淑，过了一阵回答道：“那便是命。”
同样都是女子却有着惊人的差别，父亲不纳妾，是因为惧怕母亲，不敢纳妾。
肖天宝纳妾，却是姐姐命该如此？
我第一次感到原来强势是那么的好，若姐姐有母亲的一半强悍，兴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一个月后会稽传来消息，姐姐病死了。而父亲的探子传来的消息是云淑小姐投湖自尽了。
我到底是小看了姐姐，她虽温柔却不柔弱，说到底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女子。
听到消息后，我病了，迷迷糊糊的梦境中全是姐姐的身影，她温柔的叫着我一遍又一遍，梦醒之后，发现母亲就坐在床头，两眼哭得红通通的，第一次发现原来母亲是那么的在乎我，她说：“柘儿，你莫再睡了，莫要跟了你姐姐去，别丢下娘一个人。”原来强悍的母亲也有柔弱的一面，我的心一酸，泪水便流了下来。
之后，病渐渐康复，我决心要让自己变强，只有自己强悍了，才能让对手变弱，我要报复肖家，这便是我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我要把姐姐所受的一切痛苦变本加厉的还给肖家。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云柘的记忆（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