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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冷杉龙葵月中行 ...

  •   “周主儿,何时发银子?”

      这话是第几遍听了?周不解也不记得,他只知阿蓝每日就算钻进被子里睡觉都会先念叨一句——怎地还不发银子?

      每每询他急着要银子作甚,阿蓝也不答,一双碧翠般的眼睛看着他,摸摸头上的发带,身上的衣服,眨眼就跑没影了。

      阿蓝来的日子里,一切风平浪静,甚至帮了堂里不少忙,省下不少额外的开支。周不解头一个月就应阿蓝多发银子给他,但沁园一事,本是允他去沁园玩的,可如今这孩子讨人喜欢的紧,那危险事还是不做的好。阿蓝每次路过沁园都会往里张望,龙葵看见就揪着他的衣领拖出来,以一幅大姐姐的样子仔细叮嘱他。

      “休得进去,那花带毒,说了几次了,还要巴巴往里看。”

      阿蓝心道——“我不怕毒”,但此话从未说出口,他知一旦说了,便不好圆了,遂不作声,听话离开。下次路过,依旧会看,再抓就不知道是谁来抓了,只有银杏与木荷,会趴着跟他一起看。不注意被冷杉哥哥抓住,也得仨人一起拖出来。

      “有毒,别去。”

      将过酉时阿蓝才做完活儿,一到膳厅,所有人碗筷未动,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也不讲话。

      难不成饭菜不好?阿蓝看了一眼桌上,与平日无异,色香味俱全。再细寻每人表情,瞅见木荷与银杏的目光对上,将磨出火星子了,噼里啪啦冒闪电呢。

      这俩极少闹别扭,真真儿的活宝。在馥香堂是皮出名的,形影不离,寝室也是这两人一间,今儿这剐了谁的眼神是怎地回事?

      龙葵见阿蓝下来用饭,现正盯着他们这一桌,赶紧唤上阿蓝一声。众人听了,一见阿蓝,笑容僵硬的打了个招呼,端起碗来赶紧往嘴里扒食。

      气氛不对。

      似是应阿蓝的想法,见银杏端起碗来,嘴里嚼着米,眼里盯着木荷,那神情不像在吃饭,像在嚼仇人的筋。木荷见状,刚拿起来的筷子“啪”的摔在碗上。

      银杏拍桌起身,一嘴米饭开口喷的到处都是。

      “你还有理了,筷子摔碗上作甚!?”

      木荷不甘示弱,拍的桌上汤都撒了小半。站起来回喊:“不放碗上,还插鼻孔里啊!?”

      空气里硫磺味颇浓,绝对一点就炸。阿蓝不清楚来龙去脉,不好劝阻,遂呆在门口未动,也不去用饭。李内务听见热闹,风风火火的赶来,见桌上一片狼藉,银杏同木荷的眼神恨不得掐对方脖子,再看周围一圈扒饭的。本想询问怎么回事,然所有人见他,碗都把脸埋起来了。

      好啊…

      “不吃饭滚出去,今日不吃,明日也别吃!”

      李内务向来说到做到,银杏和木荷平日里调皮,也是被李内务训惯了的,往常见了李内务都蔫头耷脑,今儿却是好好坐下吃饭都不肯。李献一见自己话不管用,心叹——翻天了,管不了了。遂直接进门拽了两个崽子出来,李内务身量高,抓俩孩子跟抓鸡仔似的。

      刚抓上木荷的领子往外拖,李内务手里就一沉,木荷竟直直摔在地上。李献心中有数,抓谁用多大的力气,看似粗暴,实则下手悠着劲头,木荷不至于一下就摔在地上。

      见木荷摔了,所有人都站起来要去扶,李献离得最近,单手把他捞起来,木荷右腿显然吃不上力。

      “腿怎么了?”

      木荷不吱声。

      银杏气呼呼的道:“本是我俩去抬柜顶上的油盒,我上去拿,没站稳摔下来。木荷就跑过来接我,把腿扭了。”

      不用再说,李献也明白了。木荷把腿扭了,可今晚他还有任务,银杏准是要替手,木荷没应,俩人就吵了起来。

      可今晚的行动是木荷与冷杉一组,这俩在馥香堂是身手最好的,因此任务难度可想而知。馥香堂身手第一的伙计就是冷杉,其次木荷,再后龙葵,芍药,春兰,再往后才是银杏。

      怪不上银杏不自量力,银杏这孩子的心性李献怎可能不知,如此麻烦危险的任务他定不会与别人说的,估计所有人现在都不明白这俩为何事争吵。抬眸环顾堂里,果然人人脸上都是疑惑之色。

      春兰道:“他俩来了就吵,吵了小半炷香时间了,为什么吵…也不说,就对着泼些市井大娘的口癖。”

      李献听了一把抄起木荷,叮嘱所有人吃饭,叫冷杉跟随,离了膳厅。龙葵见冷杉跟出去,眼睛也跟出去了。芍药眼睛里停了龙葵的影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早已无人的门外。

      “冷杉哥哥…今晚是有任务吧?”

      龙葵咬了咬筷子,也没心思吃下去。回道:“他哪次接的,都是要对上修士的任务,这次怕也是。”

      她盯着桌上洒出的汤出神。

      豆蔻年华的金淑,父亲刚逝,母亲就带她改嫁,可继父垂涎金淑年轻貌美的身体,多次对她出手侮辱。金淑死不服从父亲的亵玩,被卖到青楼,母亲当时孕有男胎,听说之后只淡道:“哦”。便再也不闻不问,无人赎她。

      金淑一次一次不肯听从老鸨的安排,接连降级,直到做最下贱的陪女,扔进人群随意玩弄,无须花银子。金淑依旧不从,碎了茶盏刺伤了一名嫖客,老鸨听后大怒,将金淑扔于长街之上任人羞辱,她小小年纪身材却极为标致,心术稍有不正的便来占这便宜。金淑一咬牙对磕在流氓的头上,磕的两人均头破血流,瞬间晕厥。

      当日正值炎夏,老鸨命人将金淑绑在树上,任由林中蛇虫鼠蚁叮咬,绑了三天三夜,金淑滴水未进,发丝擦过唇边,尽数勾在死皮之上。有人来探,报已气息微弱,她便被裹上席子,扔到山沟,后得李献相救,去了馥香堂。

      起初金淑见人便躲,不肯在人前用饭。直到那天,馥香堂里来了一名十三四岁的男童,后背被利器划的糜烂,显然有些时日了,一直得不到救治,冒着脓血,微微发腐。看李献一人跑前跑后拿东西救治,还要打水清洗伤口。她想起自己刚来之时也是这般半死不活,颤颤巍巍蹭出房门,寻了木盆,涮干净,盛满水端过来。

      李献对她说了声:“多谢”。

      她自此开始帮忙照顾这个新来的少年。

      少年不爱说话,一双眼睛总是很冷漠,但每次金淑给他倒水喝的时候,他都叮嘱一句:“莫被烫了。”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少年的伤逐渐好起来,再来的时候,她看到少年头上的冷杉绣图发带,她问他:“你要留下?”

      少年点头。

      他伤好当日,周不解在武馆等着少年过来。门口处先出现一名身着皂色劲装的人,头上整整齐齐束着冷杉发带,神色冷漠,并未言语。身后跟着一个着胭脂色灯笼裤的少女,单螺髻上插着龙葵银簪。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冷杉与龙葵都在武馆接受几乎非人的训练,每天下来,龙葵的手都累的拿不住碗筷,冷杉勉强能拿,但也抖得厉害。到了晚上李内务就会送药浴袋子给他们泡,如此一年过去,冷杉的身手远远超过了龙葵,纵使自己再努力,也及不上他。

      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任务还是一起出的,直到李内务救了银杏与木荷。

      木荷聪慧,天赋丝毫不亚于冷杉,底子也好。渐渐地,龙葵与冷杉不再一起出任务,他的位置被木荷替代了。

      冷杉本就话少,不一起出任务,两人连那一点点交集都要散了。深藏在龙葵心中的妄自菲薄,像黑洞一样吞噬着她。自己是污秽之人,什么都做不好,她这样想着,用训练麻痹自己,尽管如此,还是做不成冷杉的搭档。

      “一个累赘搭档是要命的,如果你跟冷杉一起出任务,就必然选你能接的,他能接的任务,不可能带上你。”

      周主儿这样说道。

      那个温柔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是那么没得商量,龙葵心知,那就只能更加的,更加努力,让差距越来越小,直到有一天可以跟他同生死共患难。可天才一样的木荷还是杵在了两人中间,龙葵几次在武馆练习到吐血昏迷,竟还是及不上木荷。

      她抱怨过,抱怨过自己技不如人,抱怨过自己没有天赋,周不解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漆黑的武馆里,龙葵捧着簪子,倒在地上,面无表情。周不解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坐在一边。张口说的话,音色温柔,无半分指责。

      “何必寻他人脚步,你本身以速度见长,明日江踏送‘透龙剑’过来,那软剑极轻,届时试试可还趁手。”

      一语点醒梦中人,龙葵逐渐发现自己的长处,厌世极短的心态在慢慢改变,那份萌芽的心意,始终绽放在心底。她将更多的宠爱与温柔送到这些弟弟妹妹身上,处久了竟发现木荷与银杏很是粘她,最爱拉着她跑去山间放风筝,吹柳笛。她总也吹不好,银杏倒是能吹出些调子。龙葵问他,如何做到?银杏就说:“刚来这时,心思紧张,总是害病,周主儿教的这个法子,很是好用,我也教与龙葵姐姐吧!”

      她身手虽比不上木荷,但速度无人能及,再者说了,馥香堂除了冷杉木荷,第三厉害的就是她了,论替补,她是上选。

      脑中过了许多,终于下定决心,这次她决计不给冷杉添麻烦,希望李内务信她一次。纵是死在外面,也会让冷杉回了馥香堂。她放了筷子,寻着李献早已消失的影子出去。

      阿蓝见龙葵出去,不晓得是何事,又是何意,大家都不继续讨论,只是默不作声的吃饭。他好奇心更胜,既无人说与他听,今晚便偷偷去凑个热闹。

      李内务也没阻龙葵,今晚他也实在脱不开身,遂叮嘱。“快些寻,碰上那修士,立即撤了回来。”随后扭头敷药到木荷腿上,狠狠摁了一下,摁的木荷呲牙咧嘴苦叫不跌。

      “腿伤了不说,硬撑,需得死外面才痛快?!”

      阿蓝从饭后就一直盯着冷杉与龙葵,直到他们出去,自己也跟了上去。

      可巧今儿周不解照常受李献医治,睡的晚些,熄灯前没听见阿蓝那屋有动响。往日里念叨着发银子,今日也没念叨,静的出奇。就好似…根本没人在屋里。

      周不解披了外套,拄着拐一步步走去阿蓝房前,先敲门无人应,屋内也无烛光。便从门缝瞧到漆黑一片,门倒是锁着。

      周不解闭目细听,并无呼吸声。再一睁眼,琉璃之色自瞳孔扩开,双目金色流转,视中屋内犹如白日,连床脚的灰尘都看的清清楚楚,屋内窗子半开,床上无人,只留了那身宝蓝色劲装与发带,在月色下光华微闪。

      床上当然无人。

      此刻应在床上之人,正幻了身黑衣,做贼似的跟在龙葵与冷杉后头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冷杉龙葵月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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