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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08鸣于乔木 ...


  •   ——顾泯特别篇
      (题解:鸣于乔木,乃金声而玉振之,比喻仕进达于高位。)
      “伐木丁丁(zhēng),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shěn)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伐木许许(hǔ),酾(shī)酒有藇(xù)。既有肥羜(zhù),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於(wū)粲(càn)洒扫!陈馈(kuì)八簋(guǐ)。既有肥牡(mǔ),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bǎn),酾(shī)酒有衍。笾(biān)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餱(hóu)以愆(qiān)。有酒湑(xǔ)我,无酒酤(gū)我。坎坎(kǎn)鼓我,蹲蹲(cún)舞我。迨(dài)我暇矣,饮此湑矣。”
      仙霖馆传来阵阵的琴音,清脆悦耳,余韵悠扬。这首词出自《诗经·小雅·伐木》,讲的是朋友宴会相聚、酒酣畅饮的故事,告诉人们友情可贵,人与人之间要和睦相处。据说是因为周厉王不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劝谏导致了国人暴动和王室内部人心离散、亲友不睦。故而周宣王即位初,王族辅政大臣就为安定人心、消除隔阂而作此篇诗。
      如今皇后在仙霖馆奏乐此篇,也是为了聚拢人心。皇后的仙霖馆虽然人尽可入,但并非每个人都能被宴请的,加之仙霖馆费用高昂,更是寻常人梦不敢求,而成为达官显贵标榜身份之地,若是能被皇后娘娘宴请,那更是荣幸至极。仙霖馆的搭建是我负责的,我本以为仙霖馆会交由我打理,不想她早已物色好了人选,是她旧时仙馆的姐妹,而我不过是她偶尔邀请的客人。仙霖馆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男子入内须由一位女子引进,并且只能在狭小的隔间活动。仙霖馆是贵妇们的聚集地,照理,男人是不能入内的,男人入内只有两种情形,就是夫妻调解和不得已要的处理公事。因为仙霖馆的诸多美眷,能进入仙霖馆的男人往往要炫耀一下。仙霖馆,就是皇帝陛下都没去过。今日我被皇后娘娘宴请,是为了改革的事情。琴声虽美妙动听,我却心乱如麻。虽然旧党已除,可改革派内部又起纷争,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后。看着神闲情定、抿着茶水的皇后,我不禁忆起了我们寥寥可数的过往。
      ——————
      初见她时,是在学堂我给一位皇子送物件,许是因为太早,学堂里仅有她一人,本想着等等,又担心误了我上学的时辰,就在我心急如焚时,她向我走了过来,问我有什么事,我当时有些害羞,听见她主动和我说话耳根都红热了。我支支吾吾道:“我……是顾泯,烦请把它交给三皇子。”她一口应了下来,结果东西放在了三皇子座位上,并附上一字条,让我写上自己的名字。我当时只觉得尴尬,对她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是觉得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再见她时,已经是许多年后的凌公塘了。爹爹问我愿不愿意和辛家姑娘联姻,我一心求学,对男女之事不作多想,再则婚姻之事由父母做主,便一口承应。辛家和顾家是世交,父亲和辛伯伯更是情比手足,两家联姻也是情理之中。父亲说,辛家姑娘不比寻常女子,自幼入宫读书习字、胆识堪比男儿,让我先去拜访。我去了琼林堂,我惊奇地发现老板似曾相识,再想到她是辛伯伯的女儿,前朝燕羽王主、当朝入宗室学堂女子第一人,便肯定是当初帮我送物的女子了。我向前作揖,没等我开口,她便抢先说话了:“客官您好,可是要打什么玉件吗?”
      我说道:“小人名唤顾泯。”我停顿了一下,她微笑着看着我不作声,显然她不记得我了,又或是从来都不认识我。也是,我们那日也不过是匆匆一瞥罢了。我怕我直接提亲吓到她,便将错就错说道:“我来求一块姻缘佩。”她笑了笑说了句祝福语应了下来,却让我捕捉到了她眼神瞬间闪过的失落。我看案上有笔墨纸砚,不禁提笔写下:
      索琼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
      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
      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
      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
      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
      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
      苏粪壤以充祎兮,谓申椒其不芳。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

      这一段出自《离骚》,是说屈原寻女而不得,无奈占卜,神巫灵氛让他到别处寻女,他却感叹世间混浊,犹豫神巫的吉卦。她看了我写的,说公子一看就是贵族人家的闲人子弟,只叹世间浑噩,却不知人降生于世,本就是渡劫的,世间本无好坏,若是用美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就是再过昏暗的社会也会想着把我们生存的地方努力变得美好。
      我愣愣地看着她,我本想着用此段情节表达我求女不得的心,不想却让她误解了。我还在想着如何解释就听她说,有空常来喝茶,她也欣赏《屈原》,想和我多聊聊。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和她交流,不想她竟主动约起了我。
      我犹记得,那日午后,樱花雨下,她和我说,姻缘佩打好了。她递给了我一个精致的盒子,我没有接,我说,觉得和姑娘很有缘,希望它能作为我结婚的贺礼。她惊讶道:“公子什么时候结婚?公子结婚还会给我请帖吗?”
      我笑道:“婚期未定,不过成婚之日,姑娘非来不可。”
      她笑了,只当我是玩笑,其实我是认真的。之后,我们谈古说今、论诗品茶、言政侃经,聊叙甚欢。
      后来她又问及我的名姓,我很高兴她接受了我,我说道:“我叫顾泯,字玄默,《易.系辞上》有云:‘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故而父亲起名为泯,字为玄默。我家在金陵,若是有闲,欢迎姑娘光临。”
      她若有所思道:“既然家在金陵,可曾知道辛家?”
      我应道:“那是自然,辛家名门谁人不知。”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继续问道:“那顾铨顾伯伯你可认得?”
      我答道:“正是家父。”我本以为接下来就是谈婚论嫁了,不想她又问道:“顾公子才华横溢,流落尘世实为可惜,可愿入朝为官?”
      我只想着她是个进取之人,不愿她小瞧了去,便说道:“经世治世是每一个儒家学子的本责,只是报国无门。”
      她点了点头,不作多言。
      直到京城的调令下来,我才知道她那日其实是想把我举荐给皇帝。父亲和我说,辛家的婚事不能做数了,我有些失落。后来方知她是与当朝圣上已是有婚约了,得知消息我心有余悸,好在当初没有莽撞聘请媒人。我又想着后宫女眷众多,且不说皇帝不会在意一个流落民间的女子,就是以她的心性,也断然不甘心困在金笼之中,这样一想,我还有机会。我又一次错了。那日皇帝陛下突然升了我的官,专门召见我问了我她的一些事,又让我给她写信,告知她我现在的官职和情况。同僚都还讶异,说辛氏在整个皇宫、甚至整个京城都是禁忌,皇帝陛下怎么会突然问起我她的事情、还让我给她写信!
      再之后,她入宫为后。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奇女子,一入宫,从后宫到朝堂,都有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她自己却一直被囚禁。
      我还记得那年冬天大雪纷飞,她被禁足到幽兰殿。我一人从浮岚亭路过幽兰殿,远远地看到她一只梅花簪挽起高髻,一身米白色梅花裙接过一片片雪花。我悄声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就看到她落下了晶莹的泪珠,落在雪花上,落在手掌上,泪水与雪花融为一体化作水滴。我本想过去安慰她,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就在我犹豫不决是,就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挡住了我视线,我下意识地躲到了树后,就听到男子说:“你哭了。为何哭泣?”男子将她手掌合拢,顺手将她手掌中泪雪抹去。
      她静静地望着男子,无言。
      男子继续说道:“是因为我把你禁足吗?”
      她背过了身子,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汹涌流着。
      男子将她拥在怀中,她没有丝毫抗拒。男子柔声道:“我喜欢看你哭的样子,女孩子不要事事太逞强。可真正看你哭的时候,我实在不忍心,回来吧!还是住在沁心殿,这样没人知道。”
      我猛地意识到是皇帝,原来皇帝从来没有真正罚过她,我有些替她高兴,又有些替自己伤心,我本以为我是有机会安慰她的,可实际上都是一直远远地看着她。
      ——————
      她为我订了柳家的姑娘。她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她是想借我来控制柳家。她也守信,为我们主婚那日,她送上了孔雀石。不过她把孔雀石送到了我夫人手中。孔雀石高贵典雅,寓意“妻子幸福”,也表明了与旁人隔断那不该有的情意。孔雀石上单刻一个篆写的“纠”,花纹是春秋郑国雍容华丽、盘旋连绵的蟠螭纹,表意祝二人缠绵缱绻,实则提醒我勿要步了郑国雍纠的后尘。雍纠,曾经受任郑厉公杀害权倾一时的岳父大人祭足,却和妻子雍姬商量,暗杀计划失败,自己曝尸街头,郑厉公也不得不逃窜。皇后的意思显而易见,是提醒我谨言慎行不要误了事情,更不能中途倒戈,否则下场如同雍纠。
      ——————
      我和她,永远是两条平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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