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墨焰

2、（二）

　　恰如沉歆所料，乾芜靳此行果然是去他姑妈家。据音瑶所说，灵云的妹妹灵露不日将举行婚礼，新郎是杭州城最大的布坊的大当家。这倒不是沉歆关心的事，她只是纳闷着，为何妹妹要比姐姐先嫁？
　　一连十多天下来，她都没有见到方灵云。只有方灵露在她旁边大嫂前大嫂后地叫唤。偶然从灵露口中掉出几句关于姐姐的事，也都是含糊地随意带过，愈加惹得沉歆起了疑心。只不过沉歆在方宅呆着也不算畅快，时不时就有些冥府的小妖在屋子里晃绕，实在不是件令人舒心的事情，因而她便将心思花在了赶赶小妖的琐事上。
　　“大嫂，本来我也不想说的，毕竟是自家亲姐姐。可是灵云和我自小就不亲近，还没大嫂来得熟捻，灵露心里实在有些难受憋得慌发发牢骚，大嫂听了也别往心里去。”灵露坐在沉歆身旁，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绣着自己的大红嫁衣。
　　沉歆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其实大嫂还未嫁给表哥的时候，表哥和我姐姐就已经是订了亲的。他们本来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一对，却不知为何，姐姐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舅舅就和我娘商量着在私下里退了亲事。表哥为此没少发脾气。后来我娘说表哥娶了大嫂就再也没来过杭州。其实我知道表哥还是经常偷偷来探望姐姐的。这次我要成亲，明明是四五个月以后的事情，表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来，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为的谁。只有大嫂还蒙在骨里，灵露看着，心里难受。”说着，声音就有些呜呜咽咽了。
　　沉歆耐心听着，心中多少有些恍然。那个人原来从未就属于过我！沉歆暗暗自嘲。
　　“灵露，你是不是也喜欢着你的表哥？”沉歆冷不丁冒出一句。一针见血，刺得方灵露一时傻了眼。“你也无须和我套着近乎跟我提这些成年旧事，芜靳他爱谁是他的事情，但是我爱他，我是他的妻子，这是我的事情。如果你指望我回去跟他大吵大闹一顿，然后弄得我们夫妻关系不和，你姐姐身败名裂，让你坐收渔翁之利，那就别再妄想了。我莫沉歆可不像你这般空闲。”沉歆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方灵露，径自离开。
　　对于芜靳，她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她的确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前几日音瑶说附近地域的灵气有些异常，她又在无意间发现此处的大地之魂正在流失。恰巧的是，方家大宅刚好是这些异样地区的中心。这不能不让沉歆有所忧虑。

　　一阵凉风平地卷起，音瑶的声音凭借着摇曳的风传来急切的呼喊，“神子，快来，音瑶快支撑不住了！”
　　沉歆立马拈起一个驭风诀，驾着凉风而去。音瑶虽然修行浅，但毕竟是跟在她身边的小妖，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令她这般着急？
　　直到将音瑶护在自己背后，自己去顶替音瑶。沉歆才了解这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一股欲将西湖之水倾翻过来的力量，此时正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着西湖内所有生命体的魂魄。碧蓝的湖面已经微微泛出青光，阵阵宛若自九幽的阴森声浪在迷迷蒙蒙的雾气中传来，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了头上的太阳，湖面上星星点点地散落着银白色的光珠，那是湖中生灵的魂魄！沉歆一阵愤怒。
　　无论是谁，都无权这样掠夺别人的灵魂。妖也罢，人也罢，兽也罢，都自得其所得生活着，究竟是谁？非得要这样强横地将三者的平衡打破！
　　沉歆喃喃念咒，翻手掠出两道紫光，穿越过重重迷雾，在靛青的雾影中霹下十几道光影，强烈的光影照的雾影一片光明，那些几乎要被吸附走的魂魄也慢慢沉入湖中。
　　岂料此时，雾影中闪出无数红光，四散在湖面上，透过湖面，将被沉歆招回的魂魄卷走。沉歆眼神一变，果然是个难缠的家伙！身影一晃，将左手掐着的数道紫光放出，在雾影中红紫光芒宛如龙蛇斗绞在一起，难舍难分。
　　此时雾影之中又陡然出现万缕绿丝，万丝齐发，似轻云出妯，春蚕抽丝般，顷刻之间，交织成一片阴恻恻的天幕。天幕下，急旋阴风肆意，迷乱中鬼哭狼嚎的声音四起。沉歆愈战愈是愤怒，咒诀一念，放出七彩光纱，薄如蝉翼，五色晶莹，雾纱冰纨，光彩夺目，宛如千顷金波，涌起万千朵翠玉莲花，朵朵莲花对上万缕绿丝，让一旁观战的音瑶不住地捏把冷汗。
　　虽说沉歆是半神半妖的异体本身就带有无穷的法力，再加上这些年在迦罗山上的修炼，此时沉歆绝非一般妖魔所能对抗的。可是面对这样强大的法力，连对手是谁都不得而知，这如何不叫人为她担忧！
　　雾影中渐渐传出一阵尖锐的啸声，似翻腾着惊涛骇浪一般，卷起滚滚浓云，直逼沉歆而来。沉歆根本来不及施展法术，只能硬是在半空中一个翻滚躲避开。待到身影站定，啸声湮灭，绿光消失，雾气淡去。空中露出半个月牙儿，洒下柔和的白光。月下的西湖，平静依然，似从未有过任何波澜一般。
　　沉歆与音瑶不由面面相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去找这里的守魂者，你化成我的样子到方宅里掩人耳目。这件事情绝非这么简单！”沉歆嘱咐了音瑶之后，便化成一道光霞，穿透过西湖之水，直底湖心底部。
　　湖面虽是平静，可刚刚一战还是将湖底搅地一团糟。
　　沉歆在一片狼藉中站稳，还来不及四下观望，只听耳边嗖嗖两声，几只利箭已插身而过。沉歆急忙闪过，大喝道：“谁！出来！”
　　黑暗中，隐隐腾升起青白色的蒙蒙雾气，一个嫩绿色的小人影从雾气中向她伸着手踉跄着跑出，满是恐慌的小脸在见到沉歆之后稍稍露出些惊喜。
　　“神子姐姐！”
　　沉歆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之后，同样吃惊不少，“绿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绿儿原是迦罗山上修行的一尾草鱼精，一夜之间失去踪迹，沉歆实在没料到她竟然会成了西湖的守魂者。
　　沉歆思量着，来不及问清前因后果，只能挑些重要的问，便道：“你可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儿一被问及，双目间两行滚滚的泪便止不住地流下，融入冰凉的湖水之中，“是无尽仙人，是无尽仙人在为云姑娘续魂。云姑娘早就死了，可是他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在迦罗山上的时候，的确听闻过有关仙界无尽仙人同凡尘女子之间那段有违伦理的恋情。一时之间，成为佳话。妖灵鬼怪们纷纷效仿，不少妖灵偷溜去人间寻找真爱。那时绿儿失踪，沉歆也只当她是因此才离去的。
　　“那时无尽仙人在迦罗山上带走了我，原本是想利用我的魂体植入云姑娘体内，可是后来他不知为何，他又要收我为徒，让我在西湖里守候，可是他究竟要我守着什么？我一直以为他是要我守护西湖湖魂，可是今日，我从来都不了解他！”
　　“他又要开始寻找合适的灵体来为云姑娘续魂了，神子姐姐，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阻止他！仙界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他再不收手，是要遭天罚的。”说罢，倒在沉歆怀中，哽咽着落下泪。
　　沉歆听完心中总算有些头绪，暗暗揣测：如此说来，那名云姑娘应该就是方宅的方灵云了，若是这样，无尽仙人就该是她的夫君乾芜靳！无尽芜靳，她早该料到了！沉歆自嘲地笑，“我去找他，你好好守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