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旎旎果子

15、第 15 章

　　顾云雀忙也跟着蹲下身去看孟晓昼怎么样了，哪知——
　　那人竟埋着头吃吃吃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啊？”
　　一方面感到奇怪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受辱的顾云雀忍不住又恼了一句。
　　只见孟晓昼歪过脑袋来、仍冲她笑着说：
　　“太好了……小雀妹妹又有精神了……”刚说完，他就又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张在一旁焦急地说：“部长，咱们上医院吧，不能再拖了！”
　　但他摆摆手，然后摁住小张的手想借他的力从地上站起来——
　　他摇晃着身体，原本挺拔的背此刻佝偻着，就连一向宽阔有力的肩膀此时看上去也显得岌岌可危的样子。
　　顾云雀再没说话，她默默地伸出双手、扶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与小张一起帮他站稳了脚步。
　　紧接着，她又对小张说：“麻烦你，去准备一下车吧，我们这就上医院。”
　　小张立刻点头，“好，那我在门口等你们！”
　　小张飞奔出办公室，顾云雀则挑起孟晓昼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扶你下楼——”
　　哪知孟晓昼却躲也似的把手撤走了，他微微侧开身子说：“不用了，用不着去医院，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又咳嗽，他赶紧避开似的拿拳头挡住嘴巴并且转过身去——
　　在背对着顾云雀的地方，孟晓昼长喘一口气，像是试图把持续弥漫在整个胸腔里的刺痛给排空似的……
　　下一秒，顾云雀又站到了他的面前——
　　少女倔强地瞪着他——她两眼通红，一看就知道是强忍着的泪水在那眼眶里面激烈地打着转，一时间，孟晓昼慌了，他心乱如麻地说：
　　“怎么了小雀，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气了？对不起哦，我也不想的，其实我也知道，你现在心里正难过着、寂寞着，正需要有个人陪着你、安慰你，可我却、只顾着忙自己的工作——”
　　“如果你真的知道，”顾云雀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伤害自己身体的蠢事，”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般地说道：“如果，连你也出什么事的话，我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一颗硕大的晶莹透明的泪珠，几乎像跌落一般的，滚落在少女的面颊上。
　　孟晓昼惊呆了，而后，顾云雀又骄傲地咬了咬唇，再一次执意地把他的手臂扛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回，孟晓昼不敢再拒绝了，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向了电梯，在由着电梯带他们下行时，孟晓昼的眼前又一次浮现了顾山芙的脸——她像是从某个河面上突然浮现一般，带着满脸的水渍，冲着他、缓缓地绽开了一道笑意——
　　“谢谢你啊，孟晓昼，还有就是……对不起！……”
　　说着，她把手伸向了他，但与此同时，随着水面一阵波动，她又沉入了水底，紧接着，一颗雨滴像天上神女的眼泪般落在了她刚刚消失的河面上，紧接着是两滴、三滴、更多滴的雨、持续不断地滴落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仿佛是顾山芙死前的最后一道笑容般，在他眼前不断重复地旋转着、绽放着……
　　他感到一阵不忍似地闭上了眼，一边忍受着肺部传来的刺痛，一边在心里向顾山芙保证着：放心吧，顾山芙，我一定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把顾云雀照顾好的。
　　最后，他终于看到河面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而在河的对岸的远处，金色的夕阳正不断牵引出更多的五彩斑斓的晚霞，将整个天空铺染成最华丽最灿烂的颜色。
　　孟晓昼被医生诊断为肺炎，必须立刻住院。
　　“住院？那可不行啊，咳咳，”孟晓昼摆着手说：“我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做呢——”
　　医生瞪过来一眼，“有什么事是比自己的命更要紧的？我跟你说，你这个肺炎要是再拖下去，是要丢性命的！”
　　孟晓昼笑了，他刚想说医生你还真是爱吓唬人，只见一只手伸过来，从医生那里把住院单接了过去——
　　是顾云雀，她侧过脸来一脸严肃地瞪着孟晓昼说：
　　“这里是医院，医生说了算！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办住院手续！”

　　转入病房后，护士进来打针，顾云雀默默走到床边，好像是想帮孟晓昼遮挡视线什么的，她还时不时地紧张地朝他瞥来一眼、看他脸上的反应。
　　她不会是把他当成小宝了、怕他也会害怕打针什么的吧？一时间，孟晓昼有点想笑，但他还是硬忍住了，他不想被顾云雀打，更不想破坏眼前这个气氛。
　　难得有一次，他能和顾云雀如此和平地相处，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尽管付出的代价有点惨痛。
　　护士一走，他又开始痛苦地咳嗽起来，顾云雀坐到床边，帮他拍着背，他好不容易咳止了，赶紧抬起头感激地对她说：
　　“谢谢你了，小雀，真不好意思，害你跟着受累……”
　　顾云雀怔住，她的眼圈又慢慢地红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那天、跳进河里救我你才——”
　　她没能把话说完，孟晓昼也不允许她有这样的想法——
　　“才不是那样的！”他笑了笑说：“跟小雀妹妹一点关系都没有，应该都是工作太忙的缘故吧，没有休息好而已，你不用这么担心啦，我没事的，真的！而且我一向身体强壮，就算是肺炎，顶多也就住一天医院、挨个几针就完事了，你放心吧！”
　　顾云雀又默默地说：“我想，我还是退了明天的机票，等过几天再回学校吧？”
　　“哈？不用了啦！为了照顾我吗？用不着的，你看，我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嘛，而且我身边多的是能够使唤的人！”
　　正说着，小张从外面进来了——
　　“部长，下午的工作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可以换人去的已经换了，不能换的，就移到明后天再办。”
　　“好的，啊，小张！”
　　“部长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这个点了，你们都还没吃饭呢，麻烦你，带小雀出去吃个饭好吧？”
　　小张看了眼顾云雀，点头道：
　　“好的，那部长要我带什么回来给你吃吗？”
　　“我就不用了，我不饿，你们去吃吧，记得找个干净点的餐厅，不要嫌贵，回来跟我报销就是。”说完，他又冲顾云雀点点头，“跟小张去吧，别饿坏了。”
　　顾云雀想了想，终于还是跟小张走了。
　　但她其实也只是为了孟晓昼安心而已，因此，即使小张点了满满一桌菜，她还是胃口全无、一副丝毫也不想动筷的样子。
　　“顾云雀，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忽然，小张问。
　　顾云雀慌了一下，然后又懒懒地应了一句，“随便。”
　　小张拿起干净的筷子帮她布菜。
　　“我们部长很担心你，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顾云雀用手托起右腮、没说话，不过心里却赌气道：他有什么好担心我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说起来，他才是那个需要别人担心的人吧？都一把年纪了，居然都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病倒了，还老拖着不肯就医，真是个幼稚鬼！
　　“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顾云雀的心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她将眼角瞥向小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张把装得满满一盘子的菜放在顾云雀的面前，然后说：
　　“如果你姐姐的儿子去了他爷爷奶奶家，那么你就只剩一个人了，不是吗？”
　　顾云雀又把头撇开去。
　　她冷笑道：“我有手有脚的，一个人又不是不能生活！”
　　小张微微一笑——
　　“那你知道吗？你眼下所住的房子，房租早就到期了。”
　　顾云雀愣住了。
　　小张继续说：“当然啦，部长早准备好了会帮你续租，不过，请允许我多嘴一句，这样不是很浪费吗？如果小宝走了，你又在外面念大学、只有寒暑假才回来的话，花这么多钱租一间空屋子……”
　　砰！
　　顾云雀拍案而起——
　　“这些话，都是孟晓昼派你来对我说的吗？”一时间，她气得脸都歪了，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在气别人还是气她自己。
　　是的，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一直都还没考虑过诸如此类的现实问题，因为她还忙着沉湎于失去姐姐的痛苦之中。
　　“当然不是，”面对她的凶神恶煞小张毫不理会，相反，他还用越发严肃起来的口吻说：“我只是看不下去了而已，一路看到部长为你、为你们家掏心挖肝地做了那么多的事，可你非但不感激、还总是一副不肯领情的样子，我、我就好替部长不值！”说着，小张也激动地从位子里站起来，他涨红着脸说：“你知不知道，除了工作忙的缘故，部长更是因为担心你、为了操心你们家的事才会累到病得倒下的！所以，我就是想问你一句，部长为你的付出，究竟有没有可能获得合理的回报！！！”
　　看到小张一副义愤填膺地要为孟晓昼申张正义、打抱不平的样子，顾云雀忽然联想到了自己的姐夫——路明。
　　记忆中，姐夫曾多次在她跟姐姐面前夸耀他的顶头上司孟晓昼是个多么有才华却又谦虚、明理、充满正义感的人。
　　一瞬间，仿佛在小张的身上看到了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的答案，顾云雀抱住额头呵呵呵地大笑了起来——
　　小张怔怔地看着她笑，只见两行清泪无声地滑下顾云雀那芙蓉花般的面颊，但紧接着又被她狠狠地擦掉了，然后她坐回位置，开始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回到病房后，顾云雀拎起手里的一袋橘子递到了孟晓昼的面前。
　　“这什么？”
　　“橘子。”
　　“哪买的？”
　　“医院门口，一个老人家拎着篮子卖的，说是自家种的，没打农药什么的，而且很甜，你不是没胃口吗？说不定吃点橘子能好点，怎么？不喜欢吃橘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