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88、楚客

　　既收到阿欢的信，我的心便奇异地安定下来，梳洗之后，摆出半副仪仗，乘辇往省中去——政事堂惯例，不在门下，即在尚书，而具体去哪一处，以资历最老的宰相本官何职为准。西京中虽无政事堂，议事却也循此例，宗楚客资历较崔秀为高，因往他本官吏部去。又因只得两位宰相，所有议事竟不依政事堂例，而是涉及某处，即唤某人，由崔秀与宗楚客一同定夺。
　　我的时间卡得正好，到吏部时，崔秀与宗楚客刚刚坐定，正见郑元一及诸恩科考官。听到宣报，亦整容迎出门外，惹来不少候见的官员侧目——我知这些人在想什么，命高金刚宣读李暅的手书，迫得百官跪迎之后，方向宗楚客笑道：“这些事本不该儿妾辈置喙。怎奈非常之时，陛下又必委重任，只好竭尽愚诚，勉力效忠罢了。”
　　宗楚客笑道：“前有平阳主带娘子军，今有长乐主监西京事，皆是一时佳话。”
　　他倒是识趣，我便谦逊道：“不过查漏补缺而已，不敢称‘监’。”虚一抬手让他：“时辰不早，先议事罢。”
　　宗楚客连称不敢，与崔秀并躬身迎我入内。
　　百官皆看他二人眼色——国朝旧例，三品以上不向亲王公主跪拜，至太宗时，亲王权重，风气渐改，不但亲王威仪远重于百官，便公主也远在百官之上了。近二十年中，武氏贵重，公主益尊。然而宰相人等，多还有些体面，今日两位宰相当众对我如此恭敬，实还是有些不寻常。我却坦然受之，缓步入内，也不客气，自居主座，请宗楚客与崔秀坐下，这二人亦面带微笑，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群僚见此，益发恭顺，原本在呈事的都再一拜，口称奉进止，将奏疏呈至高金刚处，高金刚再呈与我。
　　我并不看，只笑问宗楚客：“今日主要是几件事？”
　　宗楚客虽识趣，待属僚递奏疏时，却还有些不自在，见我不看，才笑得更亲切：“最重自然是恩科……”向郑元一一看，笑道：“想必公主已知道了。此外是关中汛情。再有些边事。”
　　我道：“这些我不熟，听宗相公主持。”示意高金刚将奏疏递给宗楚客，宗楚客笑着接了，略看一遍，道：“郑氏名门，卓有声望，所录之人，自是不错的。”又将名单递给崔秀，崔秀细细看了一遍，道：“不错。”
　　又谈汛情，无非是说赈灾免税等几样，又请疏通京畿及关中诸县的水渠。此事他们大约已经商量过，预算几何，何人主管，都已写好，两位宰相与主官都无二话。我于水利之事不通，也就看一眼而已。边事亦无甚大事——大事都直截送到神都去了，西京只管西南。因母亲早提醒过李暅增兵四边、抚平将士，因此今年并没有什么大兵锋——不过西南之地几个獠人首领作乱，地方自行平叛，到京中只是报功而已。此事兵部已核验过，呈送宰相，看了一番，也就拟可。
　　宗楚客本还有些拘束，至此却完全松懈下来，笑眯眯向我道：“久未还京，公主还适应京中的水土么？”
　　我笑道：“水土倒好，只是见许多亭台阁榭，不似旧时模样。”
　　宗楚客以为我在感伤时事，慨然道：“圣人复出，荡涤宇内，为之一清……”
　　我打断他：“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刚才提到关中汛情，倒想起来一件事。我来时，见一路水道，无论漕运或水利，都筑有轩榭，鳞次相比，汛情一来，这些亭台，是不是也受影响？”
　　宗楚客一怔，并不马上回答，崔秀慢悠悠道：“两岸都淹了，这些亭台，自然也不可免。”
　　我笑道：“若也受了灾，不可只顾农田，忽略了这些地方。”
　　宗楚客松了口气：“公主体恤百姓，使人感戴。某这便吩咐，务使下面知道公主之意。”
　　我不看他，端起茶碗，慢慢笑道：“我来的时候，阿兄特地吩咐，说一定要怀仁体柔，使百姓知圣朝复旧德、兴仁政之意，而且做事一定要细致，不可教好好的旨意，倒让下面歪曲了。我想光吩咐一句，怕不尽心。倒不如下一道令，凡是受灾之家，都可以报上来，朝廷予以恤免，如此对下既彰圣德，对上亦显出我们办事尽心，宗相公以为如何？”
　　宗楚客笑道：“这是万全之策。”
　　我道：“还有一桩，与恩科有些相关——方才宗相公也说了，陛下既复明辟，自要荡涤宇内，清正风气……”看他登时又有些不自在，故意停下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而风气之正，无非教化，教化之义，礼仪为先。所以我的意思，咱们在西京编一部《神龙礼》，将国朝正仪，一一记载，辨起源流，书之正义，颁之后世，永为定式，如何？”
　　宗楚客神色莫测，皮笑肉不笑地道：“总要奉陛下的旨意。”
　　我道：“总要有人起头，提这么一句，交付廷议，才知陛下的意思。”
　　宗楚客慢吞吞道：“既是辨其源流，书之正义，何不用高宗时旧礼，而名之《神龙》？”
　　我笑道：“既是陛下的编纂，自然是用陛下的年号。”
　　宗楚客看着我道：“如今的年号，也不是神龙。”
　　我亦看着他笑：“陛下至孝，于神龙年登基，却至次年方改年号，是奉亲顺义也。此典名之神龙，既能显名，又能尽孝，岂非两全？”
　　宗楚客略一沉吟，便笑道：“倒也是这个礼。”看我一眼，道：“这是大好的事，怎么不是崔相公或公主上书，倒要宗某参与？”
　　我道：“宗相公参不参与，我也是要上这道书的。不过现在宗相公在，且又是经义大家，有你同署，似更服众些。”看着他道：“当然，宗相公若不愿，我也不勉强。”
　　宗楚客笑道：“这是敦行教化、布德天下的好事，承蒙公主看觑，愿与臣同署，岂有推却之理？”
　　我见他上钩，便从袖中取出奏疏：“如此，便请宗相公署了，同今日之文牍一道递至都中去罢。”
　　宗楚客接过奏疏，见上面已有我与崔秀的名字，笑着署名，递给崔秀看过，当场封好。几件事都无异议，因便共署了字，转去神都。待信发出，我方放下一桩心事，再与宗楚客寒暄几句，笑眯眯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