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85、西京

　　巡视西京，说急也急——李暅忙着稳固他的皇位，为迁都回鸾做准备，说不急却也不急——自晋以来，世姓林立，累叶纠缠，乃至本朝，天下大族，聚于关中，关中世族，又以京畿为最。太宗为固权位，诛杀亲弟，大杀功臣，又不得不使世族坐大，虽经父亲、母亲数十年经营，但京畿四野，权贵之族根深蒂固，钟鼎之家盘根错节。当初母亲之迁都洛阳，便多少有些避锋芒的意思。而今那边的势力虽已数遭翦除，却依旧不可等闲视之。我的任务，说穿了不过是为天子前导，扫清障碍，可这“障碍”到底是哪一方，却尤在两可之间。局势不明，又是荷重任强，无论是贸然出手，还是拖延逶迟，都失威信。我的身份又不太名正言顺，若失威信，则后续的一切都将艰难。
　　查其取舍，出发之前，无论是崔秀，还是柳厚德，都建议我缓行观望，俟摸清那边底细，再以雷霆手段立威，待四方震慑，后路自然通平——阿欢的建议与他们差不离，却想得更深些。我之名分，无论是一路过去，或是住在西京，都免不了有所应酬。强绝拜谒，以此时之风气，未免显得过分不近人情，虽于此一时有益，却未必利于后日。倒不如日夜兼程，直奔东内，住在宫中，自然与外朝断绝，我亦深以为然。因此以全副仪仗在后，使仙仙等亲信宫人带着阿盼优游在后，我却轻骑快马，一日夜间便至西京。
　　持玺书入宫，宫中留守已得吩咐，欲引我回旧日所住之蓬莱殿，我却心头一动，问：“绫绮殿可有贵人在？”这是明知故问，那掌事的却也晓事，笑眯眯道：“并无——娘子特地吩咐过，’绫绮、蓬莱、朱镜等殿，俱是宅家子之旧所，又无人住，长乐进宫，随兴拣一处便是，都是至亲，不必拘泥‘。”
　　他是转述阿欢的口谕，在“长乐”二字处顿了顿，我便知阿欢原话说的是“太平”，这本也是常例——世上除了皇帝，没有皇后唤不得的讳，然而心头还是一暖，仿佛听见阿欢唤我似的，兼此人名字里又有一“奴”字，当是阿欢那里的宦官，便将袖中出了一块大金币给他：“多谢。”待那人不慌不忙地收了赏，便更知是佛奴那一批的，也不见外，就道：“连日劳顿，身体有些不舒服。须得请太医来看看。”
　　那人会意，束手应着：“当通知中外，不使打扰公主歇息。”看我再无话，便引我去绫绮殿中，口称恕罪，原是以为我会住蓬莱殿，并未准备此处，说话之间，已有宫人将许多铺被帘幔送至正殿，定眼一看，俱是我所惯用的东西，不多时方位陈设，便与我在神都的内宅相差无几，只多了几盆牡丹，又在偏殿多了一张长乐椅，复又交代，有某人擅长推拿，有某人学过医术，有某人通识些文字，又有某人长于清声，若夜里不便传唤针灸生等，可唤宫人侍奉。
　　我先还感念阿欢之细致，到这会已有些哭笑不得：“替我回阿嫂，多谢她的情。但我只不过暂住几日，用不着这么大阵仗。”也不知他听进去未，反正只是应声，看我再无事，方退出去。
　　我这一日夜下来，着实也有些劳乏，看铺盖已毕，就向床上一躺，好睡一宿，次日起身，已在午后，崔秀等人俱有信札入内，高金刚等人也早已在门外等候。
　　先看信札，崔秀与郑元一却是联名入札，崔秀禀笔，将京中的官爵职司一一梳理，六品以上，何人因何在何位至今几何年岁皆有所书，三品以上在京要职则又有履历。郑元一又附恩科选官主事，并题目等请我定论。
　　职官须细细思量，我便放在一旁，先将恩科的题目看了一遍，诗文一项只觉雾里看花，说不出什么，因是崔秀与郑元一一起定下的，便写了个“可”字，看时务策时，却只一片空白——这必是崔秀的主意，笑一笑，提笔写一句“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命人传出去。再有杜宇等人的书札，多是感恩问好，并提及自己任内的事务，与众不同者唯二：崔湜洋洋千言，讽朝廷当效仿光宅旧例，“锄强扶弱，荡涤风气”——却是暗示我当大兴诏狱；新任的家令第五衡快马从洛阳送来书信，声称有十策可使家中收入倍增——细细一看，多是占田买舍、克扣欺压之事。
　　我看得头疼，第一反应是书信斥责，刚提起笔，却又放下，将第五衡所列举之十条再仔细看一遍，见里面有多占碾硙、围湖造园等事，都是常用之侵占手段，略想一想，倒先放着，提笔给崔湜写信，先隐晦写几句光宅年的惨酷，说母亲后来也有后悔，所以将酷吏除尽，又借李暅之名，陈述当今皇帝休养生息之意，话锋一转，又问他京中权贵，是否多有此等侵占之事，暗示此等行径，与皇帝休养生息的宗旨绝不相符，写完命人送出去。高金刚、斛律多宝等人入内拜见。高金刚才得闲厩使的任命，倒无废话，寥寥几句，先将京中宅邸的事交代得清楚：府中宦官本是一个姓薛的老头，如今年纪大了，请求退养，以资历来说，当以朱恩为继。此人是我出宫时带出去的内侍之一，后拜宫中朱明生为义父，因改名朱恩，据说冯永寿对他很不服气，一直想挑他的不是，但此人办事严谨，颇有乃父之风，冯永寿挑剔不得，便将他排挤至西京；管事娘子本是宋佛佑所荐一位于夫人，据说也出自小宦之家，丈夫早死，一人抚育幼子，母亲召女官时应征入宫，却未得重用，宫中分赐宫人，送到了我府上，得了宋佛佑的赏识。我因闻这二人都是谨慎之人，心中已先有了几分同意，还不想马上点头，便都署了个暂管。
　　高金刚之外，又有斛律多宝来见——李暅终是将独孤绍任命为尚辇奉御，却将斛律多宝的内卫与闲厩之职都去了，将她以女史的身份赏赐给我。
　　我对李暅的处置并非没有腹诽，又担心斛律多宝心中不服，谁知相见之时，斛律多宝却还有些高兴：“阿爹早说要我出宫，寻个夫婿，给他养老。从前职司在身，总不得行，如今才可如意。”却是求我让她出宫成亲。
　　我一时愕然，问她：“你想嫁人，为什么不早说？”以如今的风气，斛律多宝可算是大龄得不能再大龄的剩女了。
　　斛律多宝倒很直白：“不是嫁人，是寻个夫婿。”
　　我更愕然，再一想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独女？”
　　她更摇头。我与她见面不多，又怕这是什么鲜卑习俗，倒不好深问，只再聊了几句她心目中的夫婿人选，她倒也不隐瞒：“须得一身强力壮的汉子，能套好马。”
　　这又与我平时所识相去甚远，本还有心替她寻觅，这时却不敢胡乱牵线，只含糊道：“你非寻常女子，夫婿也当是非常人。”
　　斛律多宝一点也不谦虚，咧嘴就笑：“那是自然。”
　　我喜欢她这坦荡劲，逗她：“像骆逢春那样的，算是身强力壮了么？”
　　斛律多宝偏又摇头：“他不够壮。”
　　我道：“若他还不够壮，谁才算壮呢？”
　　斛律多宝眨巴眨巴眼，道：“他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儿子，怎么算壮呢？”
　　我一怔，方才明白她的意思，好笑之余，挥手道：“你只管寻，若寻着了，和我说一声，我去喝你的喜酒。”